康熙整整研究了三天,都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第四天的时候,弘晢过来请安,见他还在对着字条头疼,遂体贴道:“皇玛法,孙儿想,这就是一个寻常物件罢了,拿去毁了便是,皇玛法不必费神了。”
康熙把视线从字条上离开:“晢儿,你觉得这字条是哪儿来的?”弘晢低头:“孙儿也不知道,往常嬷嬷们服侍,端茶递水总要离开两步之外,免得坏了规矩,这字条何时到的孙儿身上,孙儿也是毫无头绪。”
这番话说的是实情,也撇清了自己屋里宫人的嫌疑,倒是咸安宫那位抱着自己不放的二伯,嫌疑更加大了。康熙焉能听不懂他的意思,当下垂了眼:“你下去吧,这几日朕会吩咐让宫人为你的住处熏檀净气。”弘晢拜谢后退出。
目送弘晢退出寝宫,康熙再度把注意力放到字条上,恰在这时,吴书来捧着一只朱漆盒子进来:“主子,内务府送来了新物件,说是研究出了新的釉彩,请主子过目。”“嗯?拿过来瞧瞧。”放下字条的事儿,康熙决定换一下心情,再看下去,他都快审美疲劳了。
吴书来捧着盒子走来,放在桌子上,康熙一看,是一面女人用的椭圆戴柄铜镜。周围是掐金丝的纹路,异常华贵。康熙盯着镜子看了半天,忽然灵光一闪,吩咐吴书来:“把字条拿起来,对着镜子。”
吴书来照办,康熙对着镜中一看,眉头一下子打结了,放下镜子,也无心去看镜子背面精雕细的纹饰,而是叹了一声:“把这条子焚了吧。”吴书来收起条子,躬身退下。康熙叹着气,凝视远方,胤礽的条子,是用满文写的,而且是左手描的,许多鬼画符当中,夹杂了两个字:“救命”
谁,谁要害他?写出这两个字,就说明他的神志是完全清醒的,可是,朕几次去看他,他都没有表现出来,太医送上来的脉案都说他身体没问题,问题都在脑子里,可是现在看起来,他的脑子也没问题。
趁着拥抱弘晢的功夫,隐晦地向自己求救,有这个必要么?究竟是他的新伎俩,还是真的身边有什么人威胁着他?康熙一拍桌子:“明日,让宗人府令递牌子觐见。”康熙眯着眼,不管是哪一出,朕都要弄个明白,这紫禁城里,究竟有多少肮脏事儿。
这一次,康熙吩咐宗人府要暗访,查到什么都不能声张,甚至不能让当事人胤礽知道,还吩咐敬事房和内务府全员配合,秘密审查胤礽身边的宫女太监,侍妾等跟他有亲密接触的人员,要求地毯式排模,连每日进出的太医以及工作人员都要一一排查干净。
另外,宫中皇子全部禁足阿哥所。宫外建了府的皇子,暂时全部免去差事,关门闭户,等待调查结果出来。期间,康熙带着弘晢把太后从寿宁宫把太后接到畅春园奉养,命令宫中妃嫔禁足一个月,美其名曰为太后压惊。
做完这一切之后,康熙在畅春园里坐等结果。要说那些个阿哥们,未出宫的小阿哥没想什么,宫外的阿哥们纷纷猜测起来,康熙封了宫门,这是想干什么?现在大家的神经都高度紧绷,太子太子一日未定,大家一日不能心安,封宫这么大的事,再加上成年皇子全部禁足家中,大家不免生了许多猜测。
这不,胤禟和胤俄借着问候嫂嫂病体的东风,带着几家福晋和侧福晋上门探望来了。敏芝其实身体渐渐好了,除了肩膀还不给力,抬不起之外,其他方面已经无碍了,听见说九福晋十福晋带着带着郭络罗氏和年氏一起来了。连忙下床更衣梳妆,埋怨地对秋菊说,这关系太好的,什么时候来,招呼也不打一声,你看我这手忙脚乱的。”
秋菊躬身:“主子不用慌,有婢子们在。”“去素玉雅舍,把佟氏请出来,她们既然摆了阵仗,咱们也不好失了礼数。”秋菊应了一声:“奴婢这就去。”不多时,梳妆打扮齐全,外面抱进来说九福晋十福晋已经往主屋方向来了。
敏芝站起身,扶着墨霜和墨霖的手缓步而出,嘴里轻轻嘟哝了一句,我给你台阶上,你竟这般不识抬举”出了门,九福晋等已经进了院落,满院子的奴才侍女们跪了一地。十福晋见敏芝出迎,抢步上前:“我说嫂子,你怎么就出来了,快别动,进屋去进屋去。”
“我没事,已经好多了,你们隔三差五的就来看我,我怎么敢不好?”说起来,今儿怎么这么大阵仗,绮玉和琅媛动惊动了。”两位被点名是侧福晋忙上前请安,敏芝刚欠了欠身:“都起来,进屋坐吧。”斜眼瞧见年琅媛跟在董鄂氏身后,小手却牵着董鄂氏的帕子,顿觉好笑,这不像是共侍一夫的姐妹,倒像是母女了。
等到大家都坐定了,佟氏还没见来,敏芝垂目,左手端起茶碗,秋菊上来帮她揭去盖子,敏芝喝了一口,自有秋菊接过放在桌上,董鄂氏皱眉:“嫂子的手,依然不见好么?”敏芝半真半假地:“这太医都说了,伤筋动骨得百余日方好,哪儿有这么快的,况且这天还寒着,十弟妹送的羊绒护肩,至今还裹着呢,这手自然是抬不起来了。”
十福晋笑道:“嫂子,这羊绒护肩,我可是专门捎信给我阿爸,挑草原上最软的绵羊毛,好几百只羊才织了这一对护肩,京城的冬天可冷,是要好好保养的。”敏芝笑得更欢了:“瞧这说的,倒是稀罕物了。我怎么敢不带着。”十福晋接口:“自然是好东西了,不好的,我怎么能拿来送给嫂子。”
九福晋一直惴惴不安,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敏芝看在眼里,视线故意落在年氏身上:“这位年侧福晋,今儿却是第一次见,这小模样,果然是我见犹怜。”年氏当下就红了脸:“妾不敢当,妾的容貌不及福晋万一。”声音小得细若蚊乃。
敏芝更感叹,这样的娇弱美人儿,要是真进了胤禛家,当然会被大男子主义的胤禛怜爱,但怜爱又如何,他内宅破事太多,儿子出生一个就死一个,如今除了三阿哥弘时,和正式被定名为弘历的四阿哥以及三格格,就没别的孩子了,由于年氏的事情没有搞定,四福晋没有得到弘历的抚养权,现在他和弘时住在各自的小院里,有女乃娘照顾着。
两边都没捞着的四福晋,现在该是怎样的心情呢?敏芝无心去想,由于她的关系,这个世界已经混乱得不成样子了,但是看到娇弱的年氏,她又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对的,年氏在胤禛家里,生的孩子没有一个活到成年的,又因为年羹尧的关系,连累她红颜薄命早早薨世。
敏芝从来都不觉得,年羹尧的杯具是注定的,没有约束的大将军,军功摆在那里,他只是臣子,你以前能容忍他,以后就也能,胤禛废年羹尧,最后毒杀了他,只能说明胤禛比康熙更狠,康熙杀索额图,废黜明珠,诛杀凌普,都是和黄子们争夺储位有关。也就是说这些人忠心的对象已经是自己的儿子而非自己,对于这样的臣子,康熙不手软也是道理十足。
可是胤禛却完全不同,胤禛继位初始,正大光明的匾额后面,建储匣里的名字就已经是弘历了,弘历的生母熹妃,又是最低等的侍妾出身,这孩子最大的靠山是康熙的遗命,而不是前朝的势力。而前朝还有夺位野心的,生搬硬套也只能算上户部的胤禩。当然,这只是生搬硬套而已。
胤禩被康熙议处,就差被圈禁了,辛者库贱籍奴婢子,已经断送了他所有的路。这样的朝堂,胤禛还怕什么?隆科多一路扶持他登上皇帝宝座,年羹尧,胤禛手底下唯一可以上台面的军事家,大将军。什么原因一定要在刚刚站稳脚跟的时候,甚至九龙都没有处理干净的时候,就先把年羹尧处理掉?
敏芝想不通,为儿子铺路?看着不像,当时是雍正初年,胤禛一直忙着找道士炼金丹,以求长生。根本不会预料到自己活不长,为什么捧杀年羹尧,敏芝完全想不通。年羹尧没有自立的可能,除了胤禛也没有另外有所效忠的可能。雍正容不下他,绝对是性格原因,看你不顺眼,忍你很久了,用完了就不需要再忍了,大男子主义不允许任何刺儿头出现。
现在年氏到了九弟府上,年羹尧成了胤禩的助力,却不直接。份量刚刚好,自傲的本钱已经缺了一点。而且,敏芝知道,胤禩若要用年羹尧,一定会让他先自惭形秽一把,至于用什么方法,大家心照不宣。
人与人交往,是看眼缘的,明显,年氏的性子很入敏芝的眼,如果不是她年纪太小,几年前还未成年,不在选择范围之内。看到年氏想起自家的佟氏,这个女人,真真让人窝火,生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