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就坐到床边的凳子上,目光锁住床上女人的脸。当胤俄兴奋地奔向自己射死的小熊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危险降临,大家都在夸胤俄勇武。当第一只巨熊出现的时候,他们更多的是兴奋,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猎物的兴奋,然而当巨熊一巴掌能拍飞两个侍卫,当巨熊的皮厚到刀枪不入的时候,他们终于有些怕了,但那时他们仍然认为那么多的侍卫,他们总有办法全身而退,此时,另一只巨熊的出现,情况就急转直下了,于是他们被困在那里,侍卫一个个倒下去,皇阿玛护着太子,大哥护着皇阿玛,四哥护着十三弟,他挡在老九老十的身前,眼看着巨熊步步逼近而他们又退无可退。十四十五已经吓得缩在边上瑟瑟发抖了。那时他们谁也没把握援军会在危险降临之前赶到,这时她出现了,只带着一个奴才,就这么闯了进来,他在她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当时心里恼怒这个时候她来添什么乱,看着她吓得跪倒在地,他的心里不是不是滋味:知道害怕还闯进来,找死吗?他真想把她揪起来敲开她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然而,危险真正降临的时候,他看到了让他无比震撼的一幕,这个女人,居然为他们转移熊的视线!看她全力掷出刀子,看她拼了命接住牧仁,她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这个女人居然会有这个大的能量,为了一个奴才,拼尽全力以致昏厥,而她昏厥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直到昏过去,她一直盯着自己看。边上兄弟们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抱起她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女人份量轻得出乎意料,她平时吃的饭都吃到狗肚子里了吗?
为什么?他自认从她嫁给他到现在,从来没好好对她,她也只是偶尔露出痴迷的表情,更过的时候他们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很亲近,他对她的好只表现在人前,而她好像也十分明白这一点。内侍说她醒来就说想见他,而刚才她的回答也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好像,这个女人一直很听话,非常听话的一个女人,自己只要有一点不高兴,她立刻就道歉,哪怕他的不高兴是装的……就象现在这样……郭络罗采萱……我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研究过你呢……
敏芝这一觉没有睡多久就被叫醒了,看着宫女端上来一碗比黑芝麻糊还黑的散发着陈年旧木味道的液体,敏芝苦逼了,她宁愿挂盐水吃消炎药的啊。眼看着碗就要凑到嘴边了,敏芝本能的歪头:“可不可以不喝这个……”宫女很为难:“太医说要乘热……”敏芝的脸顿时垮了,她发誓清宫戏的桥段喝的都是可乐!为毛轮到她就是货真价实的中药?“我……我……”敏芝为难地看着冒着烟气的药碗:“太烫了这个……”胤禩实在看不下去了,接过药碗:“这药是太医院掌院钟太医开的,连我都喝不到……”敏芝的脸更苦了:我管他谁开的,玉皇大帝开的我也不要喝啊,你要喝我让给你喝好了……
正胡思乱想着,却见胤禩坐到床边把她的枕头垫高,然后一勺“墨汁”直接伸到嘴边。敏芝吓得直接偏头:“你……你不用这样……让秋菊过来喂我就好了……”胤禩的脸一沉:“怎么,我喂你你还嫌弃了?”“不……我不是……”“不是就张嘴……”结果的结果就是她在某人的威势之下,强忍着反胃的喝下了第一口药,她发誓,这绝对是她有生以来喝过最难喝的东西,眼看着第二勺又要过来,某人哭了,眼泪水滴滴答答的:“爷,还是把碗拿过来我一次喝光它吧……”胤禩被她搞得莫名其妙:“你哭什么?”敏芝闭着眼感觉唇边有液体沾上来,一仰头咕嘟咽了一大口,这一下把她给害苦了,又是烫又是苦又是呛又是难受,几种感觉一起上来,敏芝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555实在是太苦太难喝了……”
这一下把在场的宫女太监包括第一次喂药的胤禩雷得外焦里女敕,泪眼模糊的某人根本没注意此时胤禩额头上的青筋已经排成#字了:“你三岁吗?这是药!”敏芝一边可以边哭:“咳咳,我宁愿喝黑芝麻糊……”边上的宫女太监忍不住都笑了,胤禩目光一寒,大家各自别开视线。“这是在科尔沁,哪儿能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一早我让秋菊去牧民处讨牛女乃了,她已经回来了,正在给你热着呢,我已经吩咐她多放糖了。”胤禩手里的碗还是保持着这个距离,但敏芝听到牛女乃和糖两样东西顿时星星眼看胤禩:“真的……?穿来后发现满人多习惯喝羊女乃,牛女乃却鲜少有人知道,虽然穿来前她就听说羊女乃比牛女乃的营养价值高,穿来后也渐渐接受了那个味道,但她依然非常想念牛女乃,也在自家的牧场里养了女乃牛,但离京好些日子了……
呆呆地由他帮自己把脸擦干净:“真的有牛女乃?”胤禩横了她一眼,碗又一次凑过来。这回敏芝没有躲,任由苦涩的滋味在七窍百骸里徘徊,几次犯恶心想吐都被胤禩的寒冰射线给冻住了,咽下最后一口药汁,敏芝已经累得眉毛都皱不动了,而胤禩真的没骗她,秋菊端着热腾腾的牛女乃:“福晋,对不起,奴婢回来晚了……”喝了牛女乃,敏芝才觉得嘴里好受了,正想睡会儿,瞥见胤禩还在那儿坐着:“爷,我没事了,你去忙吧,别耽误了差事……”胤禩换了个姿势继续坐着:“我有分寸……”
敏芝这一次养伤足足在床上趟了五天,期间太后亲自过来看了一趟,康熙来了两趟,太子妃带着众福晋来“瞻仰”了两趟,康熙听说她想吃芝麻糊的事儿,特地快马加鞭给她找来,可怜她的双臂缠满了绷带呈瘫痪状,吃饭喝水都要人服务,五天后,活动范围也仅限床周围五十米。她曾今怀疑自己的手是不是骨折,但是老太医的专业术语听着不像啊,以牧仁的小身板,怎么可能压到她骨折呢?敏芝瞪着自己肿了三圈的手臂无语凝咽。五天里,除了胤禩一直在她眼前晃啊晃之外,几个小的也是常客,只是听说杯具的胤俄被遣返,提前回京了。
受伤后的第十天,受伤的层层“护甲”被剥去,敏芝一下子轻松了,举着双臂反复看,蛮好呀,伸缩自如,皮肤还白了不少。康熙在她伤愈后正式单独召见了她:“老八家的,手还疼吗?。”康熙半靠在明黄垫子铺就的贵妃榻上,一手拿着书卷,半合半开的眼,不知是看书还是看她。敏芝搭着一丁点儿椅子边儿,努力控制着平衡:“回皇阿玛的话,那个……已经好了……”“听说你教何焯的女儿算数?”康熙似乎半梦半醒。敏芝却吓得滑到了地上:“回皇阿玛的画,我,媳妇……”支吾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教凝玉算数,是她们家闺房里的事儿,康熙怎么知道的?难道她平日说的那些话,他也都知道?敏芝冷汗都下来了,皇帝的情报工作太仔细了!
康熙见她瑟瑟发抖眉毛一挑:“这是怎么了?”“额,媳妇失仪,皇阿玛恕罪。”敏芝站起身:“媳妇幼时曾跟家父学过西洋算法,闺中无事拿来消遣。”“哦……你阿玛还教了你什么?”“回皇阿玛的话,父亲过世的早……媳妇,并没有得到他老人家很多的教诲……”敏芝垂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过来,坐那儿,这书你读过吗?。”康熙把手上的书递过来。
敏芝眉头一皱:《战国策》,胤禩的书房里也有。“回皇阿玛的话:“这书……媳妇,读过,是《战国策》”“嗯,这是本好书啊,可惜,有些人读它读了半辈子,却一点都没读到心里去……”康熙的语气徒然加重。敏芝被他吓得一抖,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你让朕看到了勇气,原本朕以为那一百篇《女诫》之后……”敏芝再次跪下:“请皇阿玛恕罪,媳妇无心僭越”。康熙似乎在神游中,室内静谧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敏芝的膝盖隐隐作痛,康熙才如梦方醒般:“起来吧,你对卫氏很上心,朕心甚慰。”敏芝恭恭敬敬磕下头去:“这是媳妇的本份。”“罢了,下去歇着吧,晚上一起过来用膳。”
惊魂未定的她从康熙的天威里逃出来,第一个看到的,是站在那儿等了很久的牧仁。看他好好的站在那儿,左手牵着小红马,右手握着那把蒙古刀,敏芝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牧仁……回去好好给我学汉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