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福望着开心的身影在风雪中消失,肩膀完全垮了下来,扯着袖口抹了把额头,提气寻着小路向‘常乐府’一角的下人住处急跃而去。
他不知这时候,开心早折了回来,影子般随在他身后暗处。
顺子打开门,睡眼朦胧的看清立在门口的常福,怔了怔,“你怎么在这里?”这时候常福不是该守着‘隐墨’?
他呆怔的神情落在常福眼中,却是另一层意思,心中暗哼,看来顺子已经认定自己落了网。
没事一般道:“上头来信说很赏识你,要我带你去见他。”
“现在?”顺子望了望天,这天气……面露犹豫,隐隐觉得不对劲。
常福见他如此,更相信开心说的话,故意不悦道:“就是这天气,才不引人注意,难道上头想见你,你都不想去?”
“怎么能不想去,可是……真是上头要见我?”
“不信拉倒,我还得去回话。”常福说完转身就走。
顺子忙将他拉住,“我收拾收拾。”
还收拾个屁,常福暗骂,“赶快些,让上头等久了,可不好。”
“很快,马上就好。”顺子虽然怀疑,但如果能见到上头,也就意味着能往上爬一步,踮着脚一溜烟的回屋,穿了件衣裳,立马闪身出来。
开心模了模下巴,府中戒备不算松,想进出府无声无息,不被护院察觉,只有他和无忧那丫头的身手。
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出府,落后一些,暗中发出信号,不急不缓的吊在他们身后。
这天气,视物不便,前面的人也不容易发现被人跟踪。
开心跟到围墙跟前,居然失了人影,陡然一惊,跃下树,四处张望,大雪纷纷,哪里见人。
他跟人跟丢,还是头一回,皱了皱眉,低下头,见脚边矮树丛边有一处没完全抹掉的脚印,蹲,轻轻扒开树丛,望了一回天,那二人居然钻了狗洞。
常福是花匠,在这里种下矮树,拦去狗洞,成了人不知,鬼不觉出入府的暗通道。
抬头望了望上面墙头,知过去不远,便有岗哨,从上头跃出,难免不被发现,这也就是常福的聪明之处,把出路设在岗哨不远处,反而不引人怀疑。
纳闷之下,只得趴在地上,也从狗洞钻出去。
常福和顺子身材都不高大,这洞挖的也小,他是偷中好手,自是练过缩骨收身之术,这洞也难不住他。
钻到一半,偏了头,这狗洞哪能自己一个人钻,又退了回来,在矮树上做下记号,一会儿随他前来的人,免不得也要从这里钻出去,而那个人也是人高马大,却不见得有他这缩骨收身的本事,光想想他卡在这洞中的狼狈相,就忍不住偷笑了笑。
重新从洞中钻出,极快的飘身一侧的树后,认准方向追了下去。
进了一片林子,知道再往前不远,便是一处悬崖,远远见二人停了下来,冷笑了笑,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家伙。
这时,听见身后不远处一声常人无法察觉的风吹衣料的声响。
回头,果然是洪凌跟着他留下的记号,尾随了来。
向后打了个手势,飘身上树。
洪凌飞跃过来,落在他身边。
开心惦记着那狗洞,侧脸看去。
见洪凌发带一边长一边短,将发髻扯歪过一边,手臂处衣裳划破,身上劲服皱得不是一般二般,足可以想象他何等艰辛才从那狗洞里卡了出来。
忍不住双手按了嘴,不让自己笑出声,但眉眼间的笑意却是掩不住。
洪凌见开心齐齐整整,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整自己,并没从那狗洞出来,黑着脸,狠狠瞪着他,一拳就飞了过去。
开心忙握住他的拳头,低声闷笑,“别打,好戏开场了。”
洪凌又剜了他一眼,才看向前方。
果然,顺子突然一个趔趄,一手指着常福,一手捂着小月复,向后坐倒,隐约能看清,他小月复上插了把匕首。
常福怕顺子叫出声,扑上前,抓了雪往他嘴里压。
顺子虽然小月复中刀,但一时不得死,在雪地里挣扎着想逃,常福哪能让他逃,二人扭成一团。
洪凌向开心瞅了一眼,见开心手肘抵着树杆,握着的拳头撑着头,吊着一条腿荡啊荡,笑嘻嘻的看着,全不为所动,若有所悟,“你下的套?”
“你家公子。”开心瞟了他一眼,没忍住又是一笑,“我才懒得费这神。”
“你是不是没钻那狗洞?”洪凌浓眉一皱,手捏成拳,他敢说没钻,非揍他不可。
“钻了。”开心坦坦然,接着用没撑着树杆的手一拂额前碎碎流海,斜瞅着洪凌,揶揄道:“不过本少爷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老天爷也不舍得毁了我的形象,不象有的人……”
洪凌牙根一酸,打了个寒战,“个个象三姑娘,你还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昨儿,遇上三姑娘,听说你过几日要住进她家。这事可是真的?你不怕王妃……”
开心顿时不自在,眼前仿佛浮现出,无忧将他卖了后,眉开眼笑,小人得志的嘴脸,干咳一声,“别胡说,不是你想的。”望向前方,顺子已经不动弹了,知道了了账,翻身跃到树梢尖上立着,轻得如同燕子一般,随着树梢上下起伏,十指扣在脑后,左右扭了扭身子,活动了下腰,“我回去了。”
洪凌的功夫也是少有的好,对他那身轻身功夫也不能不佩服,“帮我烫壶酒留着。”
开心应了一声,便去得没了影。
二人低声打趣,又有风声掩盖,常福丝毫不觉,气喘吁吁的扛着顺子的尸体往悬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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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凡单手扶着窗棂,望着窗外积雪的墨梅,久久不动。
直至听见有人小跑进院子,才抬头看去,却是清儿。
慢呼了口气,收敛心神,坐回案后,随手翻着桌上未完的公事。
清儿推门进来,“公子,平儿叫人过来传话,说宁公子离府了,请公子去‘暮言轩’。”
以宁墨和无忧的性子,圆房的事出意外,不凡并不觉得奇怪,仍是微微一怔,心里不知是喜是忧,也不急着起身,淡淡问道:“那边出了什么事?”
清儿茫然,“平儿没说。”
不凡放下书起身,既然没说,也就是他二人心结之故,这房圆不成。
出了院子,没走多远,又见小厮匆匆奔来,停在他面前。
不凡感到有些不对劲,瞟了眼清儿。
清儿望着小厮,也有些懵,“又怎么了?”
小厮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顺过气,才道:“小的还没回到院子,便见平儿,要小的回来重带个话。”
“什么话?”
“平儿说,郡主被惜公子带回‘听雨轩’了,今晚宿在惜公子那里。”
不凡微诧,当着小厮也不作表示,点了点头,“你回去休息吧。”转身回走。
清儿撑着油纸伞,追在他身后,“公子,不去‘暮言轩’了?”
“不必去了。”不凡看着地面上,方才留下的脚印。
“那郡主……”
“有了了在,不必担心。”
“惜公子和郡主向来不和……”
不凡轻睨了清儿一眼,不言。
不和吗?那是以前……现在的无忧和兴宁全然不同。
“清儿,去备些酒来。”
“主人不说交待公子少饮酒?”清儿跟着他,不肯去。
“少饮,又不是不饮。”
“可是……”
“给开心和洪凌备的。”
清儿怔了怔,将伞柄塞到不凡手中,跑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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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在台阶下还没站定,便闻到酒香扑鼻,一挑眉,嘴角微微上翘。
三下两除二的拍去身上的雪,推开门,直奔里间,一坐在案几前,搓了手,又捂耳朵。
瞪着在桌案对面,动作优雅,正慢慢煮酒的不凡,直皱眉头,“这鬼天气,你把我们差着出去喝风吃雪,自己倒在这儿享受快活。”
不凡抬抬眼皮,微微一笑,在他面前摆上个酒杯,拿着小酒勺,在炭炉上煮着的小酒缸中舀了酒给他斟上,淡淡道:“不找点事给你做做,怕你在屋里憋得去砸宁墨的场子,宁墨那竹屋竹凳的,可经不起你砸。”
“哪能。”开心脸红了红,端了酒杯,一饮而尽,酒液香醇,滑不留口,一团火从喉咙直滚下肚子,暖意化开,舒服得月复间肌肉紧了紧,才慢慢舒展开。
惬意的摇头一叹,“你不大饮酒,这煮酒的手艺,却越来越好。”
不凡又是一笑,又给他把酒斟满,“能得你一声好,可不容易。”
开心这次不急着喝,桌上桌下,左左右右的一阵乱巡,“就这些?”
“怎么?”不凡在案角拾了本书来看。
“洪凌叫给他留一壶,一会儿回来暖身。”开心失望的发现,除了正煮着的那些,再没存着酒的影子。
“别说他回来,就是再多一个人,这些也是够的。”
“难得你煮一回酒,我总得带些回去。”
“宁墨出府了,今晚没能圆成房,郡主去了‘听雨轩’,以了了的性子,他们之间也成不了什么事,你无需带酒回去买醉。”不凡不抬眼,声音仍是淡淡的。
‘噗’地一声,开心刚入口的酒喷了出去,一阵的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