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恍然大悟,永和身上的痒根本不是什么花花粉粉,而是拜他所赐。
这十五日,永和不能到处乱跑,自然闹不出什么事端,十五日后,他们或许已经离开。
余氏笑叹,果然如老公主所说,都是些能顾己又护他人的公子。
开心儿时在府中住过不短的日子,与她自是熟悉。
那时他虽然见人就笑,顽皮捣蛋,但偶尔撞上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眼底总有一股未能及时掩饰去的仇恨与抑痛。
每当这时,老公主表面上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私下便暗自落泪。
这位同来的惜公子,表面文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只有少年人才有的顽皮,实在叫人羡慕,羡慕他们的年轻。
最重要的是,开心与他交换眼色时的神情顽皮劲,即便是在儿时,也不曾有过,是发自内心的窃喜。
余氏温柔地看着开心,唇边不由露出微笑,如果老公主看见他这副神情,一定会很开心。
开心小时候,一家惨死的阴影无时无刻不拢在他心里。
夜夜恶梦,醒来时更是痛苦得难以忍受。
在府中,虽然平时装作没事一般,却难压心头痛苦,为了压抑和掩饰内心的痛,只能调皮捣蛋,不被人察觉真正的他。
府中每天毁去的花草树木,房屋栏柱不知多少,下人十分头痛,又偏他是公主极喜爱的,个个对他敢怒不敢言,只得偷偷告到余氏那里,指望着余氏能在老公主面前说说,约束于他。
结果余氏却一副无所谓,“孩子嘛,哪有不调皮,由他去,毁去花花草草,种过便是,至于那些桥栏木柱,叫工匠跟着脚补补就是。公主无儿无女,攒下这许多的银钱,也该有人来败败,省得以后带进棺材,看得用不得,浪费。”
她这话,令众人张口结舌,落在祥云公主耳中,却是一笑而过。
如此这般几个月,开心心里的愤恨才算慢慢平压下来,那恨只会深埋在内心深底,却再不会浮上来让他发狂。
回头再看祥云府,好好府院,被他毁得不成样子,也觉得惭愧,自行到余氏面前领罪。
余氏却笑笑然地拉了他的手,问道:“心里可好过了些?”
他这才赫然惊觉,这位好看的姑姑一直知道他是为了泄愤发泄,看了她半晌,轻点了点头。
自那以后,余氏成为这府中第二个让他愿意亲近和依赖的人。
开心被余氏看得有些不自在,搔了搔有些凌乱的头,“姑姑,做什么这么看人?”
余氏将他耳边乱了的一缕发束理顺,“好几年不见,姑姑老了,你确长得这么招姑娘喜欢了。不过还是那毛猴子样,倒是惜公子乖乖巧巧地更讨人喜欢。”
惜了了见扯到他身上,还夸他讨人喜欢,不知为何,竟不讨厌,反到让他感觉亲近,红着脸,捂嘴偷笑。
开心鼻孔朝天‘哧’了一声,“姑姑真该寻个男人嫁了,都快跟皇女乃女乃一样了,花痴得紧。”
余氏想到老公主的那个特别爱好,忍不住一笑,嗔瞪了他一眼,“姑姑都这把年纪了,哪还嫁得出去。”
开心看着余氏鬓边已有白发,心里一阵难过,却将手臂搭上她肩膀揽住,打趣笑道:“你肯嫁,越京的男人们保证忙着休妻。”
余氏怔了一下,“休妻做什么?”
“谁敢委屈你当小啊?”开心故意拉长了声调,一副痞子模样。
“哎哟,这拆人夫妻的缺德事,我可不做。”
“既然这样……算了,我吃亏些,勉为其难地娶了你。不过我穷,嫁妆姑姑可得多带些,省得我养不起你。话说……姑姑这么些年,该没少捞油水,存私房钱才是。存了多少?给我瞅瞅……”
“这猴子,真是越发讨打。”余氏笑打着他。
开心跳到惜了了身后,将惜了了推上来,“我皮厚,打我,姑姑手痛,打他吧,细皮女敕肉的,他痛,你爽。”
惜了了刷地一下,白脸变红脸,余氏气笑着跺脚,“一会儿叫你女乃女乃打你。”
自从祥云公主受伤,府中一直被一团阴影拢着,而她怕再有人伤害老公主,要忙中事务,又要亲自照顾老公主,更是被压得快透不过气来,这时被开心一闹,心情才算轻松了些。”
开心面色一凝,停住戏笑,“皇女乃女乃醒了?”
“嗯,才醒,怕时日不多,急着见你。”余氏笑意渐渐,唇边浮起一丝凄苦,自从女乃女乃过世,便一直跟着公主,对她而言,公主是她唯一的亲人。
开心望了望左右,没有他人在场,低声道:“姑姑不必难过,我有法子救皇女乃女乃,只等皇女乃女乃醒来,不过要姑姑辛苦好一阵子了,但这事绝不能容他人知道,包括王妃。”
余氏眸子一亮,“只要能救得公主,别说辛苦,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是愿意的。”
开心环在她肩膀上的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
余氏心里暖成一片,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也难怪老公主对他如同亲孙一般,心心念念,他一日不来,老公主就撑着一日不肯咽气。”
祥云府中老一辈的人都是祥云公主的忠仆,均认得开心,但祥云公主收留开心之事,并不外扬,连王妃也不知道这事。
这些年进府的新人,就更不认得开心。
再加上公主病中,前来探望的宾客不断,余氏前来寻开心,也是打着帮阿福夫妇寻儿子的幌子。
开心进了翠花厅,就看见阿福焦急地来回快步乱转。
阿福见他进来,立马上来揪他耳朵,骂道:“你这臭小子,带你来是给皇女乃女乃磕头的,你不老实在这儿候着,到处跑,还得劳烦余管家到处找你。”
“耳朵……耳朵掉了……”开心偏着头看向母亲,眼神可怜巴巴地求救,“娘……耳朵掉了……”
屋中丫头,个个忍俊不禁。
余氏见开心小时候,他父子如此,现在开心已是牛高马大,父子二人还是如此,只是阿福现在远不及开心个子高,揪着他的耳朵,也委实辛苦,二人便以一种极滑稽的姿势僵持着,禁不住好笑。
但见开心耳朵发红,有些心疼,看向金铃,希望她快些帮着讨饶。
“该打。”金铃却瞪了开心一眼,向余氏屈膝相谢。
余氏连忙回礼,她自从知道开心的身份,就知道了金铃的身份,很早以前,金铃便是一个奇女子,到头来拼死护主,那份忠心与坚毅不输于男子。余氏对这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女子打心眼里佩服,金铃初来,老公主一直未醒,她一门心思全在老公主身上,无心理会其他。
现在在开心那里得知老公主有救,心里自然放宽,再见金铃便起了结交之心。
王妃从侧门揭帘进来,看着父子二人,眉头便是一皱,“阿福,开心既然来了,你就绕了他吧。”
阿福不便拂王妃的意,放了开心。
开心捂着耳朵报怨,“真是丢死人了。”瞪了那些不住偷笑的丫头,愤愤道:“笑什么笑?没见过老子欺负儿子的?”
丫头们越加忍不住笑,顿时有人噗笑出声。
“你这臭小子。”阿福扫了眼左右,才想起这不是自家院子,没有扫帚可寻,就月兑了鞋追打开心。
开心闪到王妃身后躲着,“到底去不去磕头啊。”
阿福一听磕头,停了下来,问王妃,“老公主……”
“精神好了些,但怕是回光返照,你们赶紧进去吧,她老人家想你们得紧。”王妃轻叹了口气。
余氏心头一紧,看向开心,开心向她微点了点头,神色淡定,她悬起的心才又落了下来。
阿福鼻子一酸,险些落泪,拽了开心,招呼着夫人就往侧门走。
王妃又对惜了了道:“公主喜欢你得紧,听说你也来了,很高兴,也想见见你,等他们出来,你进去请个安吧。”
惜了了乖巧地点了点头,“自是应该。”
余氏一旁看着,突然有些羡慕王妃,得了这些好女婿围在膝边,而府中却是冷冷清清。
招呼着下人给王妃和了了上茶。
由翠花厅穿过侧内室走廊就是祥云公主的寝室。
由于祥云公主伤重怕冷,这天气,二门仍挂了厚厚的帷幔。
老公主这次醒来,是交待后事,早支走了所有下人,只留了个随身伺服起居的老仆。
她这次昏迷了多日方醒,之前交待余氏以及王妃,已耗了不少精神,依在被中,神情已经有些萎顿,见开心父子进来,精神却顿时好了不少。
向开心招着手,“来,来,快过来,让女乃女乃好好看看。”
开心有宁墨赠药,又有传授了救治之法,却仍禁不住眼圈一红,险些滚下泪来。
在榻前重重磕了三个头,才急步上榻,坐到床边,握了老公主的手,入手却只得几根枯指,才没多少日不见,老公主便成了这般模样,再忍不住,落下泪,“女乃女乃,是谁干的?”
老公主老泪横秋,不提是谁伤她,只道:“能死之前,见着你,我可以瞑目了。”
(不知大家,对亲情的戏份,会不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