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脸红了一红,刚才肩膀伤处痛得厉害,竟没听见敲门声,“是云娘给我包扎的伤口么?”
宁墨不答,眼睑微垂,斜看向别处,目光越发的不看向她,“换药。”
这样的情形,实在无需再解释。
无忧曾身为医者,看惯了病人的身体,但想到自己赤身的坦呈在一个少年男子面前,就有些不自在。
换药又得除衫,更坐不住,拉着衣襟迟疑不定。
如果换一个人倒也没什么,一看到宁墨,就会想起梦里的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缠绵。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倒也罢了,偏偏他是有未婚妻的人,哪敢与他再有肌肤亲近,“云娘呢?”
后肩膀上的伤,她实在没办法自行换药,但如果有人帮着,就算对方手法不熟练,也只是痛些。
“和平儿一起护送绿鄂先行离开。”宁墨视线落在她紧攥着衣襟的小手,慢慢垂下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无忧有些意外,“你不与他们同行?”
“你所中的毒十分霸道,短时间无法解除,我将你体内的毒引到一处,抑制它不会轻易发作。引毒需要时间,不能奔波辛苦,等毒抑制住了,我们再上路。”
宁墨性冷话少,但关于她身体的事,不能不说明白,她也是懂医的人,只有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后才能自行注意。
“我们?”无忧怔了。
宁墨抬眼起来,平视向她,“是。”
无忧深吸了口气,慢慢呼出,背过身,紧攥着衣襟的手缓缓松开。
衣裳从她肩膀上慢慢滑下,修长颈项和单薄的肩膀勾出优美的弧线,一点点在他面前呈现。
肌光赛雪与雪白的衣裳融于一体,一边肩膀上裹着的绷带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宁墨静静地看着,这具柔美的身躯曾经在他身下与他抵死缠绵,毫无保留的给予和索取。
他们水**融的欢悦犹如昨日,真想将她拥入怀中,可惜如今她的心和人都不再属于他。
另开脸,压下内心盟动的情悸,再回过头,眼中再无杂念,只有冰潭般的冷寒。
麻利地解开缚在她肩膀上的绷带,“一段时间内,你都得与我一起。一是为你的伤,二是我与长宁的交易。如果你不想不凡死,安分些好。”
无忧回头过来,他只是垂眼看着她伤处,俊美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至于什么交易,不问也能想到,“你不必为我费神。”
“既然如此,不凡的伤,我也不必费神。”他停下捣伤药的动作,毅然开始收拾一旁的药箱。
无忧心脏猛地一绞痛,迅速转身,抓住他正要关拢药箱的手,眼里慢慢蓄上泪,直直地看着他冰一般的眼,“为什么非要这样。”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情,你曾为我治过脚伤,这情,我都得还。治好你的伤,也当是还了你的情。”
“我不图回报。”
“我以给不凡去毒治伤为条件,在长宁手上换下你。既然你的伤不必治,不凡那里,我也无需再花心力。至于之前所承的情,我自挑脚筋,还你便是。”
他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喜怒,无忧却打脚底升起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为什么要逼我?”无忧用力吸了吸鼻子,爹娘见过了,子言也见过了,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我说了,只是不想欠别人的情。”
宁墨转眼过来,与她四目相对,这样的她让他心疼。
但他知道子言对她意味着什么,如今情形就算说再多的安慰话语,对她而言也不过是轻风拂过,丝毫不能让她重新振作。
无忧迎着他直视过来的冰冷目光,慢慢退缩。
不凡的胸口的那伤,再加上毒,已不是寻常医者能够救治。
神医已经云游不知去了哪里,无法奢望。
而身为沙华的绿鄂痴痴傻傻,更不用指望。
直觉宁墨的医术不在沙华之下,如今救治不凡的所有希望全在宁墨身上。
无忧张了张口,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知道了。”重新慢慢地转过身去,“你会安分。”
肩膀上一阵渗骨的凉,但那凉却让火辣辣的伤口极为舒服,舒了口气,“你的医术和沙华,谁更好些?”
他不答,将捣烂的草药细细的敷上她的伤口,麻利地重新包扎好,为她拉上垮在后背上的衣襟,“十日内,这条手臂尽量不要动弹。”
无忧以为他还会说什么,静静等着,结果身后传来离开的木轮声,慌忙回头,“我想见见他。”
宁墨的身影只是顿了顿,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无忧崩着的身子垮了下来,望着门口怔怔发呆。
不凡和鬼面的种种在脑海中翻涌,从无法相信,到渐渐了然,最后化成自嘲的苦笑。
她伤他手臂那回,他对她的试探,竟拼着胳膊废掉,也要隐瞒,这世间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心狠的人。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越是想着那些往事,心里越是难以平静,最后再也忍不住,起身拉开房门。
不管如何,得再见见不凡,起码确认他当真无事。
望向左右,才发现不知宁墨住在哪个房门。
站在隔壁房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正要敲门,听见里面有人走向门口,慌忙退开。
房门‘嘎’地一声,由里打开,小二抱着换下的被褥出来。
无忧忙迎了上去。
小二见着她,行了一礼,“客官,您醒了?”
无忧点头,她人事不知的进来,小二不会不知道,“小哥,请问一下,坐轮椅的公子住的哪间房?”
“由于您昏迷不醒,您夫君衣不解带地照顾您,所以没另开房间。”
外面为了方便,假扮夫妻投宿的客人也不少,无忧一怔之后,便不再多想,“他现在在哪里?”
既然只要一间房,他却出去大半天不见回,开始有些担忧。
“他在厨房。”
“厨房?”
客栈的女掌柜清点完房间物件,从房中出来,小二叫了声,“掌柜的。”
女掌柜扬手示意小二先行退下,上下打量无忧,虽然病中瘦得一把骨头,却绝色不减。
虽然宁公子住店时以夫妻相称,但这姑娘的头发还是未婚的发式,显然二人并没行过礼。
接过话道:“姑娘身体不适的这十日,宁公子不光衣不解带的照顾,就连饭菜都自己动手,唯恐他人做得不合适。这么些天,他拖着一个不便之身,做着我们寻常人都累不下来的活。这样的男人,如今打着灯笼也寻不到,叫我们旁人看着,也是既羡慕又心疼。”
无忧这时才知道,自己竟昏迷了十天,那么不凡的情形越加不容乐观,心中涩然,神思游荡,忘了答女掌柜的话。
女掌柜打点这家客栈已有多年,人来人往的,也有些见识,见她心不在焉,心头不由一冷,看样子那位宁公子遇上的竟是个无心的女人。
想着这几天宁墨如何以不便之身,不分昼夜地服侍这个丫头,到头来得的却是一片薄情,不由得生出不平之心,“宁公子论人品相貌,都是世间难求。我出来讨生活这话多年,人是见得不少,却从来没见过哪个男子对女子能如此无微不至。姑娘倒象是有所不满,难道嫌弃他腿有不便?”
“掌柜的误会了,我并没此意。”宁墨虽然另有未婚妻,但他与她以夫妻的名分住店,她也不能否认来令他难堪,“我只是见他这许久没回来,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女掌柜松了口气,原来是醒了不见人,急着找人,看来真想错了她,“起先我见他在捣山参,这会儿该是在厨房熬参汤。”反手带了房门,笑嘻嘻地给她指路,“你打这儿出去,穿过大堂,右手边的小门进去便是。不是楼上还等着我清点,我就带你过去了。”
“不敢劳烦掌柜的,我自个过去就是。”无忧连忙谢过。
女掌柜这才满意地朝着反方向而去。
无忧带拢房门,转到前面大堂,突然见大门口进来两个人,虽然穿着便衣,却认得是母亲的近身护卫。
心里一咯噔,缩身回去,从门后张望。
那二人走向掌台租定了房间,就在一个空桌边坐下,要了些饭菜。
要去对面厨房,必须从他们身边经过。
这二人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和她经常见面,如果从他们身边走过,不会认不出她。
无忧暗暗叫苦,只盼厨房快些给他们上菜上饭,他们早点吃完回房。
好不容易盼到饭菜上桌,见那二人竟吃得极为斯文,全然不象寻常武人那样狼吞虎咽,正恨不得端了桌上饭菜直接倒进他们喉咙。
墙后突然传来一声愤愤之言,“没想到我们奉了这么久的天女居然是假货,呸。”
无忧对冒充兴宁一事,心里一直有些不自在,知道一旦揭出,定会被人不耻,这时听人怒骂,心里仍一阵难过。
探头看去,却是几个凑在一起闲谈的食客。
方才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