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姗犹豫着不肯接,刘士衡以为她是因为害臊,忍不住笑话她道:“原来你也有不敢的时候”
苏静姗看看不远处侍立的丫鬟婆子们,道:“我的确是不敢,你现在还是‘病人’,我哪敢穿你的披风,这若是叫别人看见,我哪好意思?”
刘士衡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病人”呢,若是让苏静姗把病人遮风的衣裳拿去穿了,的确是不大好,一定会惹来长辈们的斥责的。不过他脑子活,一眨眼地功夫就想出了辙,拿着披风站起来,冲着亭子外高声地喊:“来人”
呼啦啦,几个丫鬟婆子都跑了过来,争先恐后地问:“七少爷,怎么了?”
刘士衡把披风朝她们一扔,烦躁不安地道:“热死了,拿走拿走”
二等丫鬟墨兰接住了披风,担忧道:“少爷,您的病还没好利索,这会儿风又大,万一吹凉了怎么办?要不您还是把披风穿上罢?”
刘士衡不耐烦地将手一摆,一面去解直裰领口处金镶玉的纽扣,一面嚷嚷道:“刚爬了这个坡,热得直流汗,哪里还穿得住披风?”
丫鬟婆子们你望我,我望你,都担心他的身体,不敢拿着披风就走。
最后还是苏静姗开口作了主,道:“若是捂着流了汗,再一吹风,那才糟糕呢。他既然是热,那还是让他趁着尚未流汗,把披风解了罢。”
既然主人发话,那即便出了问题,也有人担责了,丫鬟婆子们马上应声,准备离去。这时苏静姗恰到好处地连打两个喷嚏,跟来留园的杨柳马上关切问道:“女乃女乃,您是不是冷?”
苏静姗点着头,咳了两声。
刘士衡马上皱眉道:“赶紧把我的披风披上,不然你伤了风,把病气过给我了怎么办?”
刘士衡旧病尚未痊愈,若是又添一病,那可不得了,众丫鬟婆子们一听,赶忙催着墨兰把披风递给了苏静姗,七嘴八舌地道:“女乃女乃,您可得穿暖和些,千万别病着了。”
苏静姗披上披风,阵阵凉风马上被挡在了身子外头,感觉暖和多了,她高高兴兴地背着人,朝刘士衡比划了个胜利的手势。刘士衡刚遣退从人,见她伸出两根手指头冲着他晃悠,便疑道:“怎么,一件披风还不暖和?那要不我叫她们再去寻一件来?”说着就要叫人。
苏静姗哭笑不得,连忙阻止他道:“一件就已经很暖和了,莫要叫她们。”
刘士衡不解:“那你伸两根手指头出来作甚?”
苏静姗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只得编出个理由来:“我是想问你冷不冷,要不要再添件衣裳。”
刘士衡不屑道:“习武之人,怎会怕冷?”
这是关心他呢,就不晓得道声谢么,非要装出个很拽的样子来。苏静姗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把关切的表情收了回去。
这时,刘士仪遣人来唤,说甄氏准备回去,问他们要不要一起走。刘士衡想着苏静姗是第一次来留园,便征求她的意见道:“我们是一起来的,还是一起回去罢,反正这里是自家的园子,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来逛。”
苏静姗晓得他是担心甄氏,因此便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跟着传话的小丫鬟下山丘,到甄氏歇脚的屋子与她们会和。见面之后,甄氏见着刘士衡的披风系在苏静姗的身上,少不得又是一番问询,直到刘士衡再三强调自己不冷,才一脸不快地放过他们。
这时刘士仪已是看过女郎中,又换了身衣裳,她今日虽然也是作戏,但却是真真切切地挨了几下打,因此刘士衡和苏静姗都上前问询伤情,得知她确实无碍,才一起去月亮门前上车。
上车时,苏静姗发现在她们的车驾后头,还有一辆车,她好奇问了一句,却得知那车里坐的竟是刘振业,要同她们一起回家。怎么,刘振业舍得丢下怡红院的头牌,和她们一起回家去么?他是因为担心刘士仪的伤情,还是心里觉着不好意思?
她们上车后,车辆发动,后头的那辆车也跟了上来,一前一后地驶出留园,朝刘府奔去。
一路上,无论刘士衡,苏静姗还是刘士仪,都是一脸轻松,只有甄氏暗暗地紧张,今日她不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了刘振业,而且还头一遭开口骂了他,别看刘振业当时没甚么反应,可谁知道他会不会秋后算账?
她就这样一路担心着,害怕着,直到回到家,进了春在堂,可令人意外的事,刘振业自始自终都跟没发生过那回事一样,只字不提,甚至待她更好些了。
甄氏又惊又喜,暗自琢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正巧这时刘士衡和刘士仪担心她回家后被刘振业报复,结伴来看她,双双问道:“爹回来后可有发过脾气?”
甄氏摇头:“不曾。”
刘士衡趁机怂恿她:“你看,今**既打了他,又骂了他,他也没敢怎样,以后不如硬气些,该打时就打,该骂时就骂。”
儿子怂恿老娘打骂亲爹?甄氏瞠目结舌。
刘士仪却也道:“娘,七哥说的对,你看今日打了爹他也没敢怎样嘛,那你平日里到底在怕他些甚么?”
甄氏并不晓得刘振业之所以忍气吞声,全是因为这件事的真实原因他说不出口。因此就觉得刘士衡和刘士仪说的很有道理,刘振业好像也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可怕,打了,骂了,他不也一样生生受了?
刘士衡和刘士仪见甄氏面现若有所悟的表情,便知她想转过来,于是起身告辞,留她独自琢磨去了。
过了几日,闭门研究新款服饰的苏静姗终有所获,决定寻个技巧高超的绣娘,做一件双面绣的云肩献给席夫人。当朝女子,都好披云肩,样式与后世的披肩类似,多以丝缎织锦制作,上绣各式吉祥图案,苏静姗此番献礼,是有所目的,生恐标新立异讨不了席夫人的欢心,因此便选择了大众款式稍作创新,希望能入得席夫人的眼。
刘士衡得知她的主意,大加赞赏,因为席夫人虽然引导着全苏州的服饰潮流,但也并未没有压力和竞争,每次她穿上新衣裳出去,总会有那么几个相熟的夫人来挑毛病,若是做一件款式太过新颖的衣裳让席夫人穿出去,指不定又要惹来她们挑刺,万一席夫人因此一个不高兴,那他们的心思就白费了,所以还是保守些的好;而她打算做的这种双面绣的云肩,既是大众款式,又挺别致,而且还实用,正面能穿,反过来又是一件新衣,席夫人一定会喜欢,而且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苏静姗见刘士衡支持她的想法,很是高兴,于是便托他帮忙,寻了个擅绣双面绣的绣娘来,不过为了给席夫人一个惊喜,只把绣娘安排在外面,没有接进府里来。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只是那双面绣绣到一半,绣娘使人来禀,称缺一样青色的线,跑遍了整个苏州,都寻不到合适的。苏静姗虽不擅刺绣,但在东亭时也请过绣娘,知道精细的绣活对线的要求很高,不是随便一种青色就可以的,因此就着了急,生怕因此而耽误了进度。
刘士衡得知她的烦恼,为她指点迷津,告诉她道:“十三妹就是双面绣的个中高手,你何不去找她问问?若这次不是为了讨老太太的欢心不方便去找她,咱们连绣娘都不用请的。”
原来刘士仪擅长刺绣,怪不得先前送她的见面礼就是两块绣工精致的手帕子。苏静姗很是惊喜,连忙打发如玉去讨。
过了一时,跟着如玉回来的,却是春在堂的秋蝉,原来前些日子甄氏绣花,把刘士仪的一些线都讨了去,刘士仪便让如玉到春在堂去讨;而如玉自来到刘府,日渐机灵,找了个刘士衡做新衣裳需要青色的线的理由,甄氏一听说是儿子要用线,马上叫秋蝉拿了线跟着走一趟,还说若是不够用,再去拿。
到底还是儿子亲,苏静姗感概一句,接了线,又叫杨柳拿钱来打赏秋蝉。就在秋蝉等赏钱的时候,苏静姗发现她的眼圈都是红的,便好奇问她:“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如玉欺负你了?”
“不是,不是。”秋蝉连忙摆手,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回七女乃女乃的话,奴婢只是被扣儿吓着了。”
“扣儿不是你们春在堂的小丫鬟么,她怎么吓你了?”苏静姗很是奇怪。
秋蝉垂着头,落下泪来,道:“扣儿今儿被太太扒了裤子,就在院子当中打了二十板子,行刑的都是浆洗上的媳妇子,有的是力气,没几下就见了血,抬回去的时候肉都烂了,我不当心瞧了一眼,直怕到现在……七女乃女乃,都怪奴婢胆子小,望女乃女乃勿怪。”
二十板子?血肉模糊?这比苏静姗当初打红梅还厉害些甄氏一向不是温温和和的么,怎么今日这般动怒?
大凡女子,都爱打听八卦,苏静姗也不例外,当即便问了出来:“扣儿犯了甚么错,太太要打她?”
秋蝉抽泣道:“太太怪她不该多嘴多舌……其实这事儿奴婢晓得,扣儿只是前些天把两位姨娘回府的事禀给了老爷听,这是她本份内的事,怎能叫多嘴多舌?”她说完,又慌里慌张地自责:“奴婢不该抱怨的,我们做下人的,生死都由得主人家,挨打又算得了甚么。”
还说不抱怨,这话更显见得是抱怨了。不过苏静姗只是爱听八卦,却不爱插足别人院子里的家务事,因此甚么也没说,就让秋蝉接了赏钱下去了。
秋蝉一走,如玉就道:“女乃女乃,听她胡说,扣儿挨打是真,可她才不是因为被吓着了才哭的。”
“那是为甚么?”苏静姗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