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士衡摇摇头,道:“至少孙儿没能打听出来。”
席夫人便深深叹气,她总不能把两人都给罚了。
刘士衡却道:“老太太,这样也好,至少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对外宣称,十四妹是因为同五嫂两人玩闹,才不慎落的水。这样与我们家的声誉就无碍了。”
“不错。”席夫人赞同他的话,不过却仍有自己的见解:“但据你所述,当时是你五嫂更靠近湖边,按照常理推断,推人的便应是你十四妹无疑,不然哪有跑到别人前面去推的?”
虽说刘士衡也是这样想的,但却不能说出来,因为毕竟没有真凭实据,不然到时刘士贞找上他来闹,怎办?于是只能道:“毕竟没人看见是她先动的手,孙儿不敢妄言。”
席夫人也明白,只要找不出亲眼目睹刘士贞推贾氏下水的证人,她就永远没法处罚她,不然不但没法服众,刘士贞也会有意见。可要是不罚她,心里又总会有疙瘩,怎办?
席夫人拧着眉毛,绞尽脑汁地在那里翻来覆去地想法子。刘士衡突然道:“老太太,我听我娘说,即便涂家愿意娶十四妹,也只能是侧室了?”
席夫人有些心不在焉,答道:“那是自然,她本身就只是庶女,再加上湖边又同涂家二少爷来了那么一出,自然只时能做妾了。”
刘士衡便道:“既只是做妾,德行倒也并不那么重要了,贤良淑德,向来只是对正妻的要求。作为妾室,能把相公哄开心,把正室侍奉好,然后再给夫家添个一儿半女,也就算圆满了。”
刘士衡这是算在劝解她?席夫人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于是便试着把心头的烦恼放下,转而去担心另一件事情:“涂家还没遣媒人上门来提亲呢。他们不会不来了罢?那你十四妹怎么办?”
刘士衡失笑:“老太太,我们才刚回来呢,哪有这么快!”
确实,是她性急了。席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因为刘士贞在湖边和涂明羽嘴对嘴的时候,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如果涂家不来提亲,刘士贞就全完了,这由不得她不急。这样一想,席夫人心中的石头就又放不下来,脸上怎么挤也挤不出笑来。
刘士衡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再留下去也没甚么助益,于是便起身告辞,回香椿胡同陪苏静姗去了。
不过席夫人也并未烦恼很久,第二日一早,便有媒人登门。涂家的动作之所以这般迅速,大概也是想让刘家早些安心的意思。席夫人见刘家如此厚道,倒很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把个坏心眼的孙女嫁到他们家,是件对不起他们的事。
那媒人穿戴虽整齐,但却并非官媒。本朝不成文的规矩,官媒一般只为娶正妻的人家做媒,这等纳妾的事,她们是不屑于来的。不过这些都是在席夫人的预料之中,因此倒也没怎么吃惊。
刘府这院子小,有丁点儿动静刘士贞都能知道,平日里她是不愿也不敢去理会,但今日是媒人光临,势必与她有关,这下她就坐不住了。她跟前而今两个大丫鬟,其中一个便是苏静姗给她的白莲。昨日去涂家,她没带上白莲,导致白莲到现在都有些蔫蔫的,而她的身体尚未复原,也没精力去安慰她,只得随她去了。但此时若要去席夫人那边探消息,白莲却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她少不得强打起精神去哄她,央她去席夫人那边瞧瞧。
白莲心头仍有气,但顾及刘士贞在病中,也不太敢发作,只扭着身子不愿去,道:“而今这府里,只有您一位待嫁的姑娘了,媒人定是为您而来,您还有甚么不放心的?”
“怎能放心,我都已经十六了。姑娘家到了十七岁,可都是要由官府强行配人的,我都只剩一年的时间了。虽说官府还不至于上我们这种人家来强配,但说出去总归是丢人呀。”刘士贞说着说着,面露哀伤。
她那哀伤源自心底,看了实在叫人可怜,白莲心头一软,就答应了,借口向席夫人汇报刘士贞身体复原的进展,去了正房。
她到的时候,媒人居然就已经走了,不由得望着那空空如也的客座一愣。席夫人见她这样儿,心知肚明,道:“涂家门第高,家风严,纳妾自有一套规矩在,所以一会儿功夫就谈妥了。”
白莲被看穿心思,颇为尴尬地垂了头去。
席夫人起身进房,把她也给叫了进去,问道:“你在十四姑娘跟前,可曾听到些甚么?”
白莲摇摇头,道:“十四姑娘抱怨过五女乃女乃狠心。不过……她昨天去涂家,没带我去。”
重点就在这句“没带我去”上,席夫人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道声“我知道了”,便叫她下去了。然后叫进百灵,让她去翻刘府嫁庶女的旧例,然后把刘士贞的嫁妆减半。
百灵很奇怪席夫人有这样的吩咐,而且还没有特意嘱咐她不要告诉刘士贞。她在席夫人面前向来胆大,本欲问一问缘由,但一抬头,见席夫人的脸色并不怎么好,就连忙把嘴巴闭上,躬身出去了。
由于席夫人并未下封口令,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刘士贞耳里。不管在何朝何代,不论在何时何地,女人的嫁妆,都是极其重要的,尽管她只是去做妾,那也同她进夫家后的地位和身份戚戚相关,因而刘士贞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住地哀求白莲上席夫人那里去问问,为何要缩减她的嫁妆。
白莲因为席夫人的那一问,心里倒是有些明了,因此怎么也不肯去。刘士贞急了,便许诺她道:“你放心,只要我能顺顺利利嫁进涂家,一定把你也带去,以你的美貌,通房肯定跑不了,若能生个一儿半女,还能同我平起平坐。”
她平日里羞涩得很,怎么一说了人家,讲话都大胆起来了,连通房,甚么平起平坐都出来了。白莲先是讶异,随即气愤,道:“十四姑娘,您放心,媒人都已经来和老太太谈妥了,不管怎样,您都能顺顺利利地嫁进涂家的。不过,您也别以为谁都跟您似的想要做妾,我虽说只是个奴婢,可也有自己的志气,绝不给人做小的。”
刘士贞愣了:“不做小,你还能作甚么?”
白莲气极反笑:“十四姑娘,我再低贱,配个小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说完,又羞又气,也不管她还躺在床上需要人服侍,甩手就跑了。
刘士贞望着她远去,再细一想她刚才的话,气得浑身直抖,咬牙道:“谁叫我没能耐托生到大太太的肚子里,这能怪我么?”
正说着,忽然听见外头有苏静姗的声音,连忙闭上了嘴。
外头响起小丫鬟的声音:“五女乃女乃和七女乃女乃来了。”
怎么,贾氏也来了?!刘士贞一惊。
棉帘被掀起,贾氏在前,苏静姗扶着如玉的胳膊在后,走了进来。
刘士贞强笑道:“七嫂来了?”说着朝外唤自己的丫鬟们,叫她们来倒茶,但自始自终不朝贾氏看一眼。
贾氏面带嘲讽笑容,望着她阴阳怪气地道:“十四妹跟我连个招呼都不打?怎么,是因为心虚么?”
刘士贞涨红了脸,也不知是因为贾氏戳中了她的心事,还是因为太过气愤:“五嫂,我听她们说你在老太太面前恶人先告状,本还不信,没想到竟真是这样!你这般信口雌黄,就不怕遭天谴么?”
“遭天谴?”贾氏像是听到甚么最好笑的笑话一般,道:“就算有人遭天谴,那也该是你罢?我行得正,坐得稳,老天爷没事来谴我作甚么?”
苏静姗听她们争吵,直觉得头疼,便对贾氏道:“五嫂,咱们到底是来作甚么的?”
贾氏这才住了嘴,冲着刘士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涂家二少爷来探病,送来一张帖子,说是涂家两位姑娘,邀你病好后去城郊庄子上踏青。”
涂明羽来探病?那怎么不见他的人影?刘士贞一阵奇怪过后,方才想起,这里是内宅,即便涂明羽来探病,也只能在外院由她的兄长们陪着,同她是见不到面的。
她想起昨日在湖边,才被救上来,昏迷不醒,但意识模模糊糊还是有的,直觉得嘴上软软的,热热的,待得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个浓眉大眼,颇具男子气概的年轻男子,当她意识到发生了甚么事时,有一刹那真想重新跳进湖里去算了。但突然听见人群里有人管他叫涂家二少爷,那份羞耻,忽地就变作了惊喜。
虽说是与他做妾,可她这样的人,生就贱身,除了做妾,又还能怎样呢。只盼着下辈子投个好胎,也做一回嫡女去。
不过,能给涂明羽那样的威武男子做妾,她也不算亏了。而今亦算是梦想成真,她心中真是激动不已,只可惜那天才从水里被捞起来,眼神模糊,没能将他看得仔细些。不过亲事既定,自己迟早都是他的人,以后多的是机会见他,而且还会同床共枕……
刘士贞想着想着,竟红了脸。
苏静姗瞧她神色奇怪,还以为她是身子不舒服,正欲问询两句,却见杨柳进来,在她耳边悄悄地道:“田悦江田少爷到了京城了,可七少爷瞒着,不许告诉七女乃女乃,我寻思着不对劲,所以偷偷来跟七女乃女乃说一声,七女乃女乃可要替我保密,别告诉七少爷是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