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往常的例,夏木晚清早便来到何夫人的主屋中请安。而与往日不同,何夫人特意多打量了她两眼,一皱眉,很是不喜。“新嫁来的媳妇,木晚你穿的也太过素净了。知道你一向喜欢素雅,不爱多做花俏,不过头上也该簪朵时令鲜花,身上缀上点儿玉坠子。嫁了人便不再是姑娘家了,让人看着倒像是在这里受了委屈,连这些平常事物都没有一般。”
莫名其妙的突然便对她身上衣物不满,夏木晚却也从中听不出有什么恶意。行礼应承之时,何夫人又发话了:“你且先下去休息,今日或有喜事临门,唤你时再来吧。”挥挥手便让她下去了。
青玉突然见到夏木晚居然会这么早便从主屋回来很是惊讶,只还以为又是出了什么事故,急惶惶的迎了上来:“小姐,你这是?”看样子却又不像是受了气下来。
“今日太太说要有一件喜事临门。”夏木晚细想了这一路也没能想明白,“青玉,你这里可有什么听说的?”还在夏家时便是如此,夏木晚若是有些事情想知道原委,青玉永远是最好的探子,何事都能打听得详详细细的。
不过这次青玉却也只能摇头了:“我的好小姐,咱们来的这段时日便是上下一起欺负。我如今连这个院门都不愿出去,哪里还像从前那样知道那么多事情。”真是想起来就烦闷,完全就是被囚禁了一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坐在夏木晚的身旁,青玉抱住自家的小姐开始回忆起在夏家时的快乐自由,说起心疼小姐身子单薄又不喜食荤而往菜中勾兑鸡汤的厨娘朱妈,说起看见小姐便慌不择路转身逃跑而每每不是撞到树上便是被门槛绊倒糗事不断的马房周小七,说起少爷的乳母林嬷嬷是府中第一爱传闲话的,自己的消息都是从她那里得来……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声息,却是粗重了呼吸,低头闭嘴不言。
夏木晚也无从可劝,只坐在窗前神色略有些郁郁。转眼看到梳妆台,便又想起了何夫人的吩咐,环视了一身虽觉并无可改,但若不改则必生事故,只能拽着青玉仔细寻了一身袄裙换下日常所穿的月白缎袄并白绫素裙,又在院中剪了一只粉瓣金蕊的茶花簪在了头上。喜的青玉直拽着夏木晚连夸好看。
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般的青玉,夏木晚也禁不住她这样兴高采烈的夸赞,急急的往回走,却正在院门前遇见了刚巧前来找她的管家萧然。主仆两个慌忙整了妆容,夏木晚自向萧然缓缓一笑,柔声道:“萧管家今日怎会有空来此,可是有事?”
粉底五彩丝刺绣缠枝云纹交领大袖上衣,浅棕色领缘;腰间珠色丝绦直垂着紫玉蝉形玉佩;其下一条轻描淡绘,色极淡雅的月华裙,风动摇曳之间果如皎洁明月呈现晕耀光华,波光流动。樱唇浅笑,面上晕开一抹红润,从未如此盛装的夏木晚婉然玉立,如月清雅,似水柔华。
定定的看了夏木晚片刻,萧然低垂下眼,复又抬起,清冷面孔隐约一丝笑意:“太太命我来请大少女乃女乃前去会客,青玉姑娘也一起来吧。”
“我?”青玉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萧然可是再清楚不过她现在只想躲在院中谁也不见,为何还要特意开口命自己也跟过去?扁嘴摇头,先拒绝为妙:“我不去。”
萧然对着主仆两人一笑,竟是有着淡淡宠溺的味道,多说了两句:“去吧,你见了便明白了。那人的伤又还没有好,怕个什么呢。”往日里就听她唧唧喳喳个不停,突然没了,倒也真有些想念。心知其实这丫头是顶头一个最害怕孤单的,便也有心要她出来透透气。
谁知青玉平生也有着一股子倔强心气,说不出院子便坚决不出来。仍然摇头拒绝了,又怕耽误了夏木晚上去引何夫人不喜,赶忙着催促她同萧然快快去,转回身将院门掩了自得清闲。
夏木晚与萧然无奈相视而笑,一前一后缓步走至上房。期间夏木晚自然也问了问来的究竟是哪里的客人,为什么一定要她出来一见。萧然看定了夏木晚,只道大少女乃女乃自己去见了便明白了。说的夏木晚也只能无奈一摔手:“自己去看便自己去看。”
果然一进屋便明白了,一愣,一喜,夏木晚连忙进前几步俯身行礼:“请太太安。”转身对着来人又是一礼,“娘亲。”待得礼毕,起身伸手,笑出三分欢喜,“好妹子!”
夏母身旁一人款款站起身,走到夏木晚面前才撒娇的一声哼:“我可不叫你好姐姐,没得这么肉麻做什么。”却又伸出手,抓住夏木晚的手摇了摇,声音娇甜,“姐。”
“偏你古怪。”夏木晚伸手一戳夏木容的额头,“加个好字又能怎样?你我姐妹这么多年,原来我竟然连个好都挣不上,你可真能伤我的心。”作势甩手不要理她。
夏木容却似比夏木晚更委屈,放低了声音道:“就不加个好字。当初咱们姐妹说好了,一同嫁人,一同出阁,结果姐姐却把我一个人抛下,自己嫁到了这个远的平日里见一面都难的地方,如何还不能让我抱怨一下。”手绢擦了眼角一下,含含糊糊的叫了一声,“好姐姐。”
夏木晚对这个借口实在是忍俊不禁:“那些不过是小时候不懂事的顽话罢了。都这么大的姑娘,眼见着也是要嫁人了,怎么还拿小时候的事情当真。居然还认真与我生气。”满脸都是压抑不下去的笑意满满。
何夫人此时插进话来,一脸温柔笑容的对夏母询问夏木容的生辰八字,又及问道:“果然是该嫁人的年纪了,只是不知可有人家了没有?”
不提及这个才好,一提起来,夏母那是满月复的牢骚:“就是这才气闷人!亲家母不知道,这孩子从小性情便刁钻古怪。本是想与她说定好人家,她却百般的不愿、千般的阻挠。只因她是家中最小的么女,从小娇惯养大,宠坏了的。现在再来强迫,却是不中用了。只能暂时先由着她,倒不急在这一时片刻。”
何夫人掩着口笑:“这事可急不得,岂不闻‘千里姻缘一线牵’。月老手中那根红线早就将木容与她未来的姻缘拴住了脚,只是时机未到,所以才碰不得面罢了。”再仔细打量着夏木容的面相,口中不住称赞,“看样子便知必是个旺家多子的好相貌,这以后的姻缘不用愁,绝不用愁。”
这段话说得夏木容飞霞满面,要恼又恼不得,要躲又不能躲,只一头埋在夏木晚怀里,绝不言语半句。
“这孩子,这正经话居然还害羞了。”何夫人同夏母笑在一起,便也顺势吩咐,“你们姐妹见面必有多少私话要说,我们老婆子在这里你们也不得便宜。木晚你这便带着妹子回房去吧,也别拘束她,午饭晚饭也自在院中不必上来了。陪着你妹子尽情的玩上几日。”
夏母口中犹在道这如何使得。何夫人却是已经使着眼色命夏木晚退下自便。夏木晚并夏木容行礼退出,便由夏木晚带着往自己的院落走。
路过庭院之时,却见洛尘独自离了严莫寒正在与萧然站在一处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见夏家姐妹一同走来,住了话,洛尘自往路边退了两步,恭敬让开。
“你可是我姐夫?”来了这半日,夏木容却没有见到严莫寒。见到萧然便又记起方才是他与姐姐一同过来的,便认定了这个高高瘦瘦、浑身清冷的男人便是自己的姐夫严莫寒了。
洛尘立刻跳起来大大一声“啊?”险些踩了萧然的脚。连忙将洛尘扶稳,萧然咳了两声笑得一派云淡风轻:“见过二小姐,在下萧然,是严府的管家。”
认错了?夏木容见自家姐姐一脸的不自在还疑似红了脸,转回头仔细盯着萧然清隽的面容打量了片刻,扬头道:“既是管家,方才我进来这片刻怎么都没有见到你?”哪里有管家架子大的反倒像个主人翁。
“我方才去请大少女乃女乃前来,所以并没有前去迎接夏家主母并二小姐,还请小姐恕萧然不恭之罪。”萧然退到洛尘身后,恭敬了低头垂目,还暗暗掐了一把偷笑笑得异常辛苦的洛尘。小样,有什么可笑的,就属你最爱幸灾乐祸。
洛尘黑亮的眼眸温润乖巧,笑容尚还带着幸灾乐祸未能全部退去的七分俏皮,端端正正的一礼:“我叫洛尘,是大少爷身边的书童。方才可吓到二小姐了?”实在是因为太过惊讶了,就连现在想起来都是忍不住的想笑。
夏木容这才转回脸来看看这个干净秀气的小书童,一声哼:“你倒是个乖巧的,知道自报家门。“扭头很是看不上眼的样子,”长的倒是清秀,可惜温顺太过,一看就知道不是这府里可以说的算话的。你若是我姐夫,那我只能可怜你。“
“定只能被我姐姐吃得死死的。“
这次换做萧然抬手掩饰着轻笑,连忙又把手放下,浑若无事般一脸轻松。
夏木晚连忙伸手一扯夏木容的衣角:“你真是越来越放肆无忌了,这种话是姑娘家能说的吗。还不快随我来。“向萧然与憋屈了一张脸的洛尘一点头,拽起夏木容的手快步走开了。
这里夏木容却不觉得如何,紧跟着姐姐口中娇笑:“这可不怪我,谁让我那神秘的姐夫直到现在就是没露面呢。“紧问上几句,”我的好姐姐,姐夫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可有方才那两个人漂亮?那个萧然还真让人看不出来竟然只是个管家呢,你看他那双眼睛,幽深的让人看不清,模不透,又严厉让人见了就怕。“
“我可没见你哪里怕他了。“上来就那么一句,真是……夏木晚转头躲开夏木容的目光。
夏木容倒觉得有了几分意思,原是想开口追问,却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跟着夏木晚回到了她的院落,迎面便扑上来一个小丫鬟。
“二小姐!“可算是见到了亲人,青玉立时哭的鼻涕眼泪横流。
黑了脸,夏木晚只能在心里叹气又叹气。这下可好了,绝对是遮掩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