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死气沉沉的严家大宅是被一声比狼嚎都难听的嚎叫惊醒的。
“老爷回来了!”
“大少爷回来了!”
小厮打扮的夏木晚一直跟随着严老爷等人走进去,看到何夫人并严家的少爷小姐们一群涌出来,慢慢后退,轻飘飘的转踏上通往客院的路。
“姐……”刚要在这种场合搞怪的连钰自然一早就在注意乔装改变的夏木晚,见她转身要溜立刻就要叫住,却没提防萧然也一直在留神着他。见连钰刚一张口,立刻一指捅到他的腰肋,跟着眼神阴冷斜视过去,严重鄙视。
被小哥哥鄙视了……连钰瞬间蔫下来,见萧然跟随着夏木晚悄悄离去,揉了揉鼻子,也无声的跟上去。
夏木晚才回到客院,立刻便被痛哭流涕冲出来的青玉抱了个满怀:“小姐!小姐!”每日里窝在客院而一步都不敢走出去的小丫鬟终于等到自己的小姐回来,只顾着哭的依依呀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有多担心,有多焦虑,被抛弃的委屈,被舍弃的恐惧,霎时间溢满心头,无法诉出。
对于青玉,夏木晚总还是有的那份耐心,任由她抱着,任由她哭着,脸上浮起淡淡笑意:“青玉不怕,我回来了。”将眼睛闭起来,站立着不再动。
随后追上来的萧然还尚有耐心可以等上片刻,但是眉头已经皱起来,心里必然暗中责怪青玉小丫头的不合时宜。而追随着他而来的连钰则要更加的直率,掏出翡翠烟枪戳戳青玉的肩头,连家小少爷拽拽的小臭脾气可没兴趣看苦情戏码:“喂喂,你家小姐这么辛苦才回来就站在这里听你哭,拜托你看看场合好不。”烟枪一指正屋,“好歹也要让我们进到屋里歇歇脚,你随便哭我们谁都没有意见。”
真是的,没用的小丫头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这么没有眼力见儿。不知道心疼主子还让主子心疼她,这种丫鬟要来做什么啊。
连钰的烟枪都捅上来了,哭的再厉害的人也都将话听了进去。青玉瞬间就被羞成了大红脸,连忙拽着夏木晚走进屋里坐下。
“青玉……”夏木晚如何会不知道青玉的心情,张口想要安慰。
青玉连忙摇头:“小姐您一定很累了,我去给你打水。”进进出出只顾着去忙照顾她自家的小姐,对于萧然和那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人半分没有记在心里。
看连钰平生第一次这么被人忽视的彻底而郁闷不已的臭脸,夏木晚轻声一笑。回来这一路就听着连钰不停的说东道西,天南地北几乎都在他的嘴里,这样活泼的一个人是不甘心被人忽略掉的吧。想着自己现在对外宣称的是生病,该去有所准备的夏木晚对着尚站在屋内的萧然与连钰行礼告退:“恕木晚重病在身不能招呼两位,萧管家,连少爷就全拜托你了,木晚先行告退。”
“唉?”完全没弄明白夏木晚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么一招,连钰原本还在打量庭院与房间的布置,连忙回过头来连声追问,“姐姐,你为什么要装病?现在你的公公和丈夫历经了千辛万苦才得以回来,你说什么也要上前去迎接一下才对吧。”这才是人之常情,也是这些大户人家最喜欢做的虚礼之一,夏木晚这么聪明女人为什么会不遵循。这里面可是有什么内幕不成?
夏木晚自己早就已经是身心俱疲,不想解释过多,再笑笑:“此时正是木晚可以使用生病特权的时候,为何要不用?”点点头,绕过屏风进到内室自行躺下休息。
门外还隐隐传来连钰不解的追问着萧然:“姐姐为什么会装病?萧然你解释给我听啦!”说话很是有着几分撒娇的语气。萧然又怎么会愿意理会他:“连少爷……”这声连少爷叫的好不讽刺,“您不要在萧然面前装傻,此间事多,我可没有多余的精力哄您玩。”随即便是连钰不服气的连声抗议。
果然啊。夏木晚将发髻散开,外衫全部月兑下,坐在床上盖着被子将病人的样子装出个十成十。连日来不进到严家的宅门,紧绷的神经完全得不到休息,此刻依靠在床板上,眼睛一闭,当真是再也不想睁开的疲累。正当心神一片空明渐渐有些入睡之时,突然便听到门外走进人来,浑身一颤微微受到些惊吓,心里其实明白是青玉进来,却仍旧不想睁开眼睛,干脆做出睡着的样子让她也任自己任性片刻。
“小姐?”青玉小心翼翼的叫声,见到睡着的小姐小丫鬟顿时没了主意。
安静了片刻,突然便感到下巴被人用手挑起来,温热的湿棉布微微加了力道的在脸上擦拭,才想起来脸上的妆容没有卸,实在太过疲累的夏木晚觉得这力道刚刚的好,心情放松也不睁眼的任由青玉将自己擦洗干净。
便又是茶水倒进茶盏里面的声音,唇边被抵上了温热的茶盏,水刚刚沾到唇,缓缓喝下,茶盏随之微微抬起,速度不急不缓刚刚的好。
这样贴心的照顾,夏木晚不禁抬手握住青玉的手臂,轻轻一声:“谢谢。”还是有青玉在身边好,不管受了多少苦难,总是有她在自己的身边。
手指一颤,突然发觉,这个布料,不是绸缎……
迅速松手,慢慢将手收回来,全做不知。夏木晚仍然没有睁眼,声音都没有改变:“青玉,方才你也哭了那么半天,歇息去吧。”
一直站在一旁看着萧然默默无声的为夏木晚做了一切的连钰,在听到夏木晚的这句话之时眉毛一挑,几乎要忍不住的月兑口而出。却又转念一想,也不知是怎样的灵光一闪,突然明白过来,抿嘴一笑,绝不说破。
夏木晚啊夏木晚,枉你故作聪明。若你真不知,此刻应该让青玉好好招呼我这个客人,而不是什么速速去休息吧。
萧然站起身,转个角度就能把连钰的坏笑全看进眼里。神色一沉,双眼微微眯起,本就是个极度冷清的人,越发的冷寒起来。什么都不说的把茶杯递出去,光那姿态就将一切都说明白了。
呜~~~小哥哥,钰儿错了,你不要吓钰儿啊。
连钰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冲着萧然装可怜,见他根本不为所动,只能揉揉鼻子,乖乖的将茶杯接过来。跟在他的小哥哥身后亦步亦趋的装成完美小哈巴狗儿,连家极致骄傲的小少爷此刻只是萧然最可爱的小跟班一只。
将青玉的惊讶视作无物,萧然下巴一抬,示意连钰同他一起出去,却连门都没有走出去便听到有许多脚步声走了进来。疑惑的与连钰对视了一眼,知道现在是绝对不能出去的,可是两个大男人出现在大少女乃女乃的房间里……这若是没有个好的说辞,确实是个极为麻烦的事情。
连钰当机立断的将手中的茶杯递给萧然,两个人脚下只轻飘飘的跳了两跳,转瞬间便再度站在夏木晚的床头。
“姐姐!”
含悲带伤的两个字,就这么一个称呼,也被连钰再度搞怪到令人后背无线阴寒。叫的夏木晚皱起眉头,这病还要再怎么装下去。可是就连她都已经听到越来越近的繁杂的脚步声,这一口气只能咽下去,真是想打人的咬牙切齿的忍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夏木晚只觉得自己的忍耐底线是越来越高,几乎什么芝麻大小的事情都无法再令她心平气和……果然还是需要有人来给她好好发泄一番吗!
将茶杯塞进青玉的手里,顺便提醒小丫头不要再发呆,萧然刚刚转身站好,门外那些脚步声就已经进了门。
严老爷、何夫人并上严家众多的儿女,群众济济一堂的进到内屋,见到连钰正坐在夏木晚的床边,萧然和青玉站在一旁恭敬的服侍在侧。严阳与严芊几乎是同时的一声冷哼,严莫楚只是瞟了一眼严莫寒,自然知道他的大哥是不会有任何的反应的,可还是忍不住的就是想看看。
何夫人的脸色有瞬间的难看,但是看严老爷面上没有丝毫的怒容,神色又转为了疑惑。夏木晚的房中出现了一个他们严府之中都不认识的陌生男人,就算有管家与丫鬟在侧,怎样说也都是不得体的。可是为什么严老爷的面上却似透出了一丝恭敬。
众人都在不解或沉默。严老爷兀自赶忙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连钰面前,躬身行礼万分的恭敬:“严复多谢连钰少爷的救命之恩。如此大恩,今后必当重谢。”
众人之中除了严莫寒,其他人都是瞬间石化的表情,严老爷竟向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行如此大礼。这个年轻人是谁?他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都得到这般的殊荣?
将翡翠烟枪掏出来,本想坐着说话的连钰想了想还是晃晃悠悠的站起身:“苏大人还称您为一声世伯,我随着苏大人的称呼。无论如何也是要叫您一声‘世伯’。”回了一礼,“只因刚回来便听说姐姐担心世伯您与莫寒兄的安危而一病不起。”抽了一口烟很是忧虑道,“夏木容与姐姐感情最好,若是不赶紧来瞧瞧,苏大人那里实在不好回复。没有率先通知世伯,心急了一些,还望世伯多多谅解。”
严老爷此刻哪里会计较这些,只是不停地道谢:“连少爷救了老夫和犬儿,这些细枝末节的区区小事哪里还需要向老夫通知。更何况这关系从苏大人那里连起来,自然是更加的亲密,直接进来都是使得的。”
呃,没想到一向惹得旁人寒颤满身的连钰也会有如此无语以对苍天的时刻。这话怎么会听起来这么的奇怪啊!摆摆手,本来就跟严家的人不亲,现在除了萧然和夏木晚,他可没有兴趣再与其他人凑任何热闹:“世伯不要这么说,而且直接叫我连钰就好,什么少爷不少爷,不都是世伯您的小辈吗,没差啦。”
这里严老爷与连钰说的有多么的热闹,那一边严家的众人就有多么的迷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究竟是做什么的?怎么就有了救命之恩?还跟苏煦扯上了关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严老爷请连钰于外屋坐下好好道谢一番,转头看到那么多疑惑的神情,心中也明白若是不说清楚了,肯定这些都是刺头的儿女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遂当前先说了一声:“这位,是苏大人的私交好友、漕帮的小少爷、这次在窝子鹞救了我和莫寒的救命恩人,连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