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一梦初醒,昏黄的灯光中眼前模糊成了一片。越是想看清便越是模糊,恍惚间只觉这一梦仍未醒,此刻的清醒,不过是另一梦的开头。
心中有一片清明,暂将眼睛闭上,夏木晚起身倚靠着床围才想开口叫青玉过来。却突然听到一个人风风火火的便闯了进来,还一进门就吵得里外屋都听得极清。
“大少女乃女乃,大少女乃女乃,看看是谁来看您来了。”
青玉慌着迎上去:“我家小姐还在病着……”
“蕙芷,冒冒失失的跟个小子似得,谁还听不出你来。”夏木晚提起声音唤她,“进来吧,我醒了。”一直都是沉沉闷闷的,与蕙芷这个假小子闲聊几句总算是能开心片刻。
听到自家的小姐醒了,青玉忙着进去伺候,也顾不得招呼蕙芷。
等到蕙芷走进去便看到夏木晚已经披上外衫,正手捧温茶润喉,对着蕙芷一点头:“随意坐。”还是那副温柔淡然的样子,声音柔和,神色反倒精神了几分。也不急着坐下来,当先走到夏木晚面前啧啧称奇:“我说大少女乃女乃,外面传言你病得极重,就连今日这般重要的场合也不得出席。我却看你精神极好,此刻躺在这里只是偷懒吧。”
夏木晚只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按得紧密了一些,接过青玉递上来的碗筷,道了一声歉:“请恕我一日未进饮食,在此放肆了。”对于食不言却没有坚持,随口继续道,“浮生偷得半日闲,难得我可以生病,你却乐的见我在前面忙来忙去不成?”
“哎呦,谁敢啊,严莫寒把您宝贝的不成,您就好生歇着吧。”蕙芷说出几分酸溜溜,摆着手故作漫不经心,“真是的,亏得我刚听到这消息吓得什么似的。却原来只是大少女乃女乃在闹小孩子脾气,撒娇呢!”这一声“撒娇呢”拖得又长又娇。
夏木晚见她这样就更愿意逗她,轻啐了一口:“当日也不知道是谁咬死了口说绝不嫁进严府,此刻眼红心酸了吧。是不是根本没想到严莫寒也是会故作心疼人的?是不是特别愿意削尖了脑袋钻进来?”
叹口气一副万分大度的样子:“这样吧,我呢,收一个也是收,收两个算一对。”看着蕙芷的黑脸就想笑,“你也进府来与莫寒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何?”
事到如今,蕙芷一听到将自己与严莫寒凑成一对就跳着脚的悔不当初。“大少女乃女乃您就别那我打趣了。”蕙芷的决心可是坚定非常的,“我说了不喜欢严莫寒就是不喜欢,我说了绝不嫁进严家就绝不会嫁进来。”坏坏一笑,“您就放心吧。”
怎么说到最后竟变成她夏木晚心生不安反语问之了?夏木晚无奈的一笑:“真不愧是双清班的蕙老板,好厉的牙口。”淡淡问道,“今日还是双清班为严家唱戏?严莫寒的名号就这么好使?你们双清班真可谓是随叫随到。”
说到这里蕙芷就是满月复的不开心,丧气的反驳:“哪里啊。再好听的声音也总会有听腻的一天的不是。”才反应过来自己直到现在还没有扮上,不过也无所谓了,“我是跟着庆祥戏班过来的。你们严家人说了——”说着便拿腔调学得似模似样,“我们大少爷谁的戏都可以不听,唯有蕙老板您的戏是一场都不能落下。”摊手,无奈啊无奈,“所以好说歹说的硬是将我一个人给拽来了。”
掩着嘴笑,夏木晚自知严莫寒不管怎样也算是蕙芷的师父,别人指使不动,严莫寒只吩咐一声,蕙芷又怎会有半分拒绝。却见蕙芷一惊一乍的站起身,好像才想起来什么似的。
“坏了,坏了。”不及解释,蕙芷转身就跑出去,一路狂奔的声音。
夏木晚与青玉疑惑着面面相觑,真是闹不懂这个蕙芷又在玩什么。不过片刻便又听到蕙芷此刻也变成了好说歹说的声音:“你门都进了,哪里有转身又走掉的规矩。我说让你见便必定有让你见的好处。你一个男人做什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窗外的声音温柔的似乎飘过暖冰春风,但再怎样也确实是个男人的声音:“蕙芷,我早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你强拉我来此就是不该。”看来是完全敌不过蕙芷的力气,一路都是被拖拽的声音,“我这种人,怎么有资格拜见如此尊贵人家。”
真的是个男人!夏木晚心中立时一惊,才抱怨着蕙芷如此不分轻重竟会拽个男人进到自己的院落,正思量该怎样不伤人的婉言将来人拒之门外。却在听到那人说话之后立刻改变了主意,掀被下床,提声道:“若论起来,木晚不过是个商贾家女,身处末等,哪里有半分的尊贵?”郑重的邀请,“来者是客,还请贵客在外厅稍等木晚片刻。”
这声音……清贵着七分柔三分硬,来人竟是听得一愣,再也反抗不过的被蕙芷拽进了屋里,才想再做挣扎,又见蕙芷对着他眨眼一笑:“我就说夏木晚绝对值得一交。”
竟是连大少女乃女乃也不叫一声的直呼其名,不过几面便可以如此亲密了?被人邀请无法推月兑,来人只能乖巧的站到一旁,分外的安静。
时间仓促,夏木晚只来得及穿好外衣,将头发松松散散的挽到身前,想起蕙芷那肆意洒月兑的性情便对于自己的仪表不再万分的在意,推门而出迎接贵客。
便只刚一出门,立刻微微惊讶的站住身,竟似在瞬间恍然看到另一个自己。
来人抬起头看到夏木晚也是微微一惊,同是将头发松散梳成一束拢在身前,男子弯眉浅淡如墨笔微微勾落,双目柔若春水澄澈透暖,只此远观便是个雅致如墨的秀美男子。
见夏木晚眼中几分惊艳,来人连忙低头,恭敬行礼:“青衣见过大少女乃女乃。”
“青衣……”夏木晚缓缓走上来,口中轻轻喃,一笑,飒然道,“好个青衣,人如其名。”行礼,“夏木晚初见青衣,不胜荣幸。”
“好了啦。”蕙芷插了进来,“哪那么多俗礼,看着就麻烦。”好奇的左右打量,击掌而笑,“原还没看出来,原来青衣你和大少女乃女乃身形容貌颇有几分相似,第一眼不细看真是分不出来。”
瞥了一眼蕙芷,继续打趣:“此时怎么又不叫我木晚了?”笑出俏皮,夏木晚听着方才那声夏木晚其实是很欢喜的。
蕙芷还是一摊手:“我叫惯了嘛!”也不管主人是不是入座,自在椅子里坐了,“青衣你别总像个女娃子似的那么拘谨,木晚自己规矩多,可是对别人可从不要求那么多。”拍拍自己身边的椅子,“坐啊。”
一看便知道青衣此人是那种拘谨守礼的,也不知道怎么会跟蕙芷这种疯丫头混到了一起去。夏木晚自己当先在椅中坐好,手一指:“青衣坐。”
缓步走到椅前坐好,青衣抬手投足之间当真有着几分女儿的柔弱风情,但却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之意。开口,还是柔中透暖的软糯之音:“青衣贸然前来,必是给大少女乃女乃添了不少麻烦……”
夏木晚抬手将青衣的话头拦住:“你我初见,若是要将这种客套话说个彻底便也不用再说其他。”上下打量,“依我猜测,青衣必是青衣。”极简一句,万分的肯定。
“噗嗤”一笑,蕙芷一听到这话就想笑:“大少女乃女乃说话也太简单了。不过意思却不错,青衣就是一位青衣。”手指着青衣打趣,“我将他拉来可当真是费了不少劲。他总说着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就说啊。”未语先笑,“你将头发披散开便是一名弱质女流,哪里有什么男女之别。”
遇上蕙芷,青衣当真是半分脾气也没有,反倒也轻笑着回了一句:“原本我是不信你这疯丫头的话的,可是……”看着夏木晚,“见到大少女乃女乃之后,青衣也几似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投了女娇娥。”
听着掩嘴笑,夏木晚真是有了几分好心情:“若是这么说,木晚也想做个男儿郎,行走天下岂不快哉。”可惜天生就是个被囚禁的命。
蕙芷听出了几分兴致,生气勃勃的幻想:“大少女乃女乃若是没出生在这样的大户人家就好了,以大少女乃女乃的好声音,若是自小学了唱,只怕蕙芷都要没饭吃。”兀自想的极美,“那样木晚你就可以随着戏班遍走这天下,看你从没看过的风景,喝你从没喝过的酒,结交你再没见过的人,率性而为,岂不快哉!”
青衣却狠狠瞪了蕙芷一眼,说话声透出几分怒气:“蕙芷你不要因为自己有人依仗便把这天下戏子都想得如此美好。这自小受了多少罪,挨了多少打,你可是忘了不成?”再说下去更是无人可解的心酸,“成了名,有了出息,你又要看多少人的脸色过活?便是台上千人呼万人捧,下了台,你不过是旁人口中那下九流的戏子,谁又会将你当做人看?”
蕙芷无奈的回应青衣的话:“是啦,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那种人。”郁闷的自己嘟囔,“可是我真的没觉得这戏班之中有何不好?”环顾着夏木晚的房间,“若是一辈子被关在这种屋子里面……”想想就是一阵冷寒,“才不要!打死都不要!”
蕙芷的这种性格……夏木晚突然便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啊,也是一想起来便让人忍不住想笑的有趣人物。“蕙芷你这种性格,就适合去配一位少年侠士,鲜衣怒马,仗剑江湖。若是路见不平,你也可以上去踩上两脚。”越说便越是忍不住的笑。
“哦?谁在说小爷我?”翡翠烟枪叼在嘴里放肆勾唇邪笑,英眉斜挑,目中神色那是发现了宝贝的光彩熠熠,快行几步便冲上来,“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