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早起,高塔内外的气氛就透着股诡异。夏木晚如常的坐在窗边,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发觉塔下院中的土匪们竟然在整装离开。难得肯动脑子想了想,若是说他们在做外出打劫的准备,那么所携带的行李应该不会多到连骑马都会有些妨碍,更不会动用到马车装货。
此时看他们熙熙攘攘,人人都是面带笑容,仿佛真的是在结伴远行。而再仔细寻找一番,其中不见严莫寒的身影。他不在这里,可是已经做了什么吩咐?只是见那些人神色轻松欢喜,却又不像。
门被敲了两下,推开。严莫寒站在门前,笑容又是那样温暖:“外面这么吵,妨碍到你休息了。”他身边的洛尘神色不安,满面的犹豫。
心中立刻示警,夏木晚使劲盯着洛尘,却见小书童什么也不敢表示,直接扭开了头。知道事情急转直下肯定对自己不利,夏木晚只能勉强保持冷静,淡淡声音平稳如水:“你吩咐他们去做什么?”这样拖家带口的离开,肯定要有大事情
现在的夏木晚当真是颓废到了极致,就连客气的道声请入座都不愿。严莫寒只好自动自发的找了把椅子坐下,对着她的方向开始闲话家常:“我已经打开了地库,那里面是严家这么多代所积累的家产。难为他们肯留守在我一个瞎子身边这么多年,这些应得的我也该给出去了。”
这分明就是散尽家产、遣散手下。夏木晚心中愈发警惧,也顾不得自己有多不愿同他纠葛,尽量将声音更加沉稳:“那么,莫寒你准备怎样安置洛尘?”
一愣,眉梢上挑,严莫寒“扑哧”一声笑出来,很是感叹:“木晚你果然聪明,恐怕你早就看出来了我要做什么。”点点头,“不错,我就是要这么做。”
开什么玩笑,自己好不容易才坚定了自己的心意。就算自己逃不出去,此刻她也相信,一定要相信千千和连钰、青衣他们会来救她。此后天下虽大,她也要一日一日的去寻找萧然。不管他是否已经结婚生子,不管他是否已经忘却前尘。
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见到他。即使沧海桑田,即使物是人非。便是远远的见了,也总好过日日思念,夜夜悔恨,满心满怀的心事再无曾与何人说。
知道自己再也无法与严莫寒商谈,夏木晚此刻只能寄希望于现在身在塔中唯一的正常人——洛尘。“洛尘,你知不知道严莫寒要做什么?你难道要继续为虎作伥下去?你当真不知?严莫寒是要连同你一起……”
“我知道”出乎意料,这次小书童声音极大的反驳回夏木晚的话,“我知道我留下来是自愿的,少爷也从来没有逼迫过我。”方才还是满脸的不忍,此刻却似决定好心意一般,语字凿凿,“我要永远留在少爷身边。大少女乃女乃,您是少爷的妻子,您也应该永远留下来才对”
“我是他的妻?”冷冷的笑,神色凄惶,夏木晚几乎按耐不住嘶喊出来,“洛尘,你凭着良心说,我哪里是他的妻?不亲不爱不闻不知,这可是夫妻?算计欺压猜忌囚禁,这可是夫妻?我为什么要为他留下来我夏木晚,心里只有萧然。”
洛尘被她逼问的连连后退,更是被最后那句吓得几乎要瘫坐在地上。夏木晚,她真的抛弃掉严莫寒了。她什么身份、什么名声也都不要。公然在自己丈夫面前喊出自己只爱另一个男人,她疯了
偏这里只有严莫寒一个人如常而笑,不急不恼:“若是平常,我定要好好嘲笑你一番自作多情。但是夏木晚啊,今日不比平日,我好心的告诉你。萧然心中有你,萧然心中也唯你。只是,我为何要成全你们呢?我成全了你,谁来成全我?”
长叹了一口气,严莫寒对着夏木晚伸出手:“黄泉路上莫寒一个人有多寂寞,木晚,你来陪着我吧。”不待她回答,冰冷一声,“洛尘,动手。”
洛尘夏木晚惊恐的看着洛尘越走越近,虽然是慢慢的,但还是一步不停的走了上来。仓皇的后退,该说些什么,能做些什么,竟然一时之间完全想不起。只看到洛尘挥手洒出一片白色粉末,猝不及防的吸进去,很香……脚下似乎撞到了什么,倒在地上,最后一个念头,好痛。
再次醒来,眼前是一片漆黑,万针穿刺一般的疼痛。咬紧了唇,夏木晚想要动一动,却立刻听到耳边传来了严莫寒的声音:“啊,你醒了。”很长时间的不敢动弹,唯有眼睛的疼痛愈发剧烈,只能拼命咬紧了牙,一声不吭。
“真倔强,明明昏迷的时候还在喊痛,醒来之后反倒一声都不吭了。”
这么高兴的声音。想到眼前的黑暗与愈发强烈的疼痛,夏木晚拼命挣扎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你都做了什么”手脚全部被捆绑住,越是挣扎越是疼痛,“洛尘洛尘你在哪”
“嘘。”好生哄劝的声音,“洛尘现在已经睡着了,莫要吵醒他。”一双手在夏木晚的脸上细细抚模,却又分外小心翼翼如似在铭刻一般,“你的眼睛我已经收走了,那种多余的东西,果然还是应该永不存在才对。”只因小心温柔,她的脸在手中被挣月兑了好几次,严莫寒越发笑,笑得欢喜,“你这般挣扎,好像只会令血流得更快。这可不好,实在是不好。”
笑声停住,静默,又是笑。“其实,也没什么了。”压在她的耳朵上呢喃,“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为何他话中隐约透露的意图,这般的令人发寒。“你要还要做什么?已经夺走了我的眼睛,你还要做什么?”是了,眼睛被包裹住,刺痛着,有液体源源不断的流出,原来那是血吗。“你还要做什么”嘶喊起来,不管怎样也要挣月兑,“我才不要陪你下地狱你个疯子”
“不管是地狱还是哪里,只要有我,我便想要你。”严莫寒意外的松开夏木晚,起身向门外走去。似乎洛尘真的不在身边,一路上响了好几次撞翻东西的声音。但是最令夏木晚在意的,是唯一一声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轻微,却是响在楼下的。“你陪着我吧。”
你陪着我吧,他如此说。
严莫寒严莫寒“严莫寒”再忍不住嘶声痛喊,夏木晚此时什么也都不要了,“我夏木晚,生生世世,转生转世,吃你肉,喝你血,碎你骨你若为鼠我必为猫你若为鱼我必为鹰便是如你所愿,十八层地狱也随你去看你受无尽苦楚,听你百年嘶嚎,便是永坠地狱不得解月兑,木晚甘愿”
严莫寒静静地听了,开朗大笑极为欢喜:“如此甚好,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任你看尽我是怎样遭尽报应。只不过,你还看得见吗?”。笑声一顿,“啊,有眼瞎的鬼吗?”。突然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惊喜万分的回到夏木晚身边,抱紧她,“我死后,终于可看见你了”
他是个疯子真正的疯子放弃掉一切挣扎,夏木晚安静等待自己的死亡。但是严莫寒却仍然不肯放过她。在他的笑声中夏木晚只觉得手臂一凉,被划破的刺痛感,痛极了,刻骨。
嘶声尖叫,夏木晚眼中的液体流得更快。原来被刀划过,便已经是痛成了这样。心中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将银钗狠狠地插进萧然的肩膀。那时候的他,连包扎伤口也无法自己做到。该是何种的痛?他却接连受了自己两下,不吭一声,似是无感。他这样的人啊,他这样的……
“很痛是吧,对不起,对不起。”严莫寒轻声的道歉,“可是我怕啊。你不知道,连钰已经将漕帮帮主之位抢到手,他们不会再耽搁分毫,他们会从我身边抢走你。我好怕,你不同我走。”声声的唤她,声音越发轻柔,“木晚,你是我的。你随我走。”
身体上感到渐渐热起来,水湿,这是自己的血吗?热的,似乎没有死之前那种冰凉。只是压在身体上的严莫寒越来越重,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安静下来,反倒听到有火烧起来的声音,烟熏的极为呛人。可是自己,连咳嗽都没了力气。
自己还是要死了。浑浑噩噩的只能想到这一点。人世走过这些年,来到严家不过两三载,却是要走完一辈子了吗?真好呢,至少,自己知道什么叫做*。真可惜,才知道,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还没来得及让他知道。
“木晚木晚”
死之前或许真的可以有幻觉产生,至少,自己居然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木晚”萧然将压在夏木晚身上的严莫寒推开,看着她遍身是血,手臂上那道伤口深可见骨,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冒,只看得心惊胆颤。当先封住穴道将血止住,看着她眼缠白布,一把撕下,“木晚,你醒醒,千万不要睡”
眼睛失了束缚,眨动几下,居然是能看见的。夏木晚极力睁开眼,满眼泪水满眼模糊:“萧然,是你。”不等他回应,早已在心中认定,“死之前可以看见你,真好就算是幻觉,也真好”
“不是幻觉不是幻觉木晚,我来救你了”不能耽搁的迅速抱起夏木晚,萧然对着身旁背着洛尘的连钰抬头看向窗外:从窗外逃出去。
耳中却已经听不到萧然在说什么,眼中黑暗渐渐笼罩,终于,遍身冰寒。
“萧然,我喜欢你,只喜欢你。我多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木晚木晚不要睡啊千万别睡千千就在外面木晚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