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净亭一副牡丹绽开图绣完,除了红绣目瞪口呆之外,其他人均拍手叫好,还有人称赞绣剑山庄拿手绝活“七彩飞弦针”技艺精湛,端木公子深得真传一类。
红绣将长大的嘴巴合拢,心下除了兴奋便是赞叹,若是不重生这一遭,她怎会亲眼看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刺绣技巧?原来古代真的有许多后世失传的宝贵技艺,如轻功内力之类,如奇门遁甲,再如方才端木净亭那一手比东方不败还要东方不败的绝活。
端木净亭微笑拱手团团施礼,朗声道:“小可不才,在各位前辈跟前献丑了。”
“端木公子太谦了,今年技艺较之去年更胜一筹。”
“正是,敢问端木公子,方才你那牡丹女敕叶是如何下针的,都用了些什么针法……”
……
问题层出不穷,端木净亭均笑着一一解答。
红绣展开带来的白纸,鹅毛笔沾上事先研好的墨汁,下笔如飞的记录,好在是用鹅毛笔,加上她写的现下无人看得懂的简体字,倒是将端木公子所说的要点记录个七七八八。
端木净亭一面说,眼角余光一面放在安静坐在一旁,拿着跟鹅毛下笔如飞的红绣,他还是头回见着大庭广众之下用鹅毛写字,且是有左向右横着写的人,越发觉得红绣有趣。
待将针法解释的差不多,端木净亭退开到一旁侧方的案几后盘膝而坐。
墨清尘上前一步,捋顺着花白长须,慢条斯理道:“诸位前辈同仁,南楚国独创双面绣的绣娘诸葛姑娘现在也在此处,在下对她的独门绝技甚为好奇,想请诸葛姑娘演示解说一番,以解我心疑。不知众位可有异议。”
诸葛红绣乃是近两年之内新近闻名的后起之秀,在座诸位均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听老庄主如此一说,当下均表示赞同。
红绣放下鹅毛笔,站起身走到前方对着所有人福身行礼。
墨清尘慈蔼笑道:“诸葛姑娘,此处已备下绣屏,请你演示讲解一番。”
“讲解不敢当。”红绣微笑着走到绣屏跟前,道:“在座诸位前辈均为行内泰斗,红绣若说讲解,未免有布鼓雷门之嫌,现下红绣便将双面绣的原理说给诸位前辈,若有不足,还望前辈们指教一二。”
红绣话音刚落,台下已有人七嘴八舌道:“红绣姑娘过谦了。”
红绣摆正了约莫脸盆大小的绣屏,发现屏风制作巧妙,外头的圆形木框固定,内里的部分可以旋转,方便展示正反两面,感情这是专门为她的双面绣准备的?
绣剑山庄如此盛意拳拳,红绣也不敢怠慢,遂取了一绒绣线,熟练穿针之后,在绣屏上手起针落,一面下针如飞,一面细细的解说开来。
何处藏针,何处如何分皮头,双面绣要求双面工整,色彩如何做到协调晕染,且互不干涉,如何让丝路捋顺,光泽耀眼……
其中细节,红绣藏七分,露三分。她并未绣双面三异绣,而是绣了最简单的双面同色同花绣。为了保住吃饭的绝技,她也仅是讲解了丝路的处理和下针的针法,以及双面绣的最基本原理。
即便如此,在红绣讲解期间,全场仍旧鸦雀无声。待红绣演示完如意云纹龙的第一皮,所有人均赞叹出声,大呼精妙。更有人跃跃欲试,在身旁的绣绷上练习起来。
红绣回答几个问题便回了自己的座位,一时间堂内诸人皆安静刺绣,毕竟方才端木净亭所展示的“七彩飞弦针”一般人模仿不来,而赵姬的“双手异飞绣”,即便诸人知道原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左右开弓。而红绣的双面绣,研究一下,说不定还有成功的可能。
有人端了绣绷来请教红袖,其中有白须老人,有中年男子,一个个虚心求教,更有人坐在红绣案几旁和她一同刺绣,还在她的绣法上指出一些异同之处,若是他绣的话会如何处理,给了红绣许多启发。
很快到了午膳时间,竟没人愿意离开惠云堂,端木净亭自己也是苦苦钻研,老庄主墨清尘见状,吩咐下人备下饭菜,端到了惠云堂中,一众人仅是随意吃了几口,便又继续钻研。
一连十五日,每日有几人上台讲解自己的独门绣艺,然后三十余人一同刺绣,相互探讨指教针法,红绣觉得自己宛如回到了学生时代,这种在技艺上突飞猛进的雀跃,让她几乎忘记了时光,忘记了一切。待到所有人均讲解之后,红绣已经记录了厚厚的一叠的笔记。
窗外白雪纷飞,红绣穿着厚实的夹袄,盘腿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怀中抱着枕头,拿着那一叠“笔记纸”,认真看过一张,便撕掉一张。
“小姐,您辛辛苦苦整理出的东西,怎的说撕就撕掉呢?”丹烟将簸箕放在榻前,疑惑的问,小姐已经重复这样的动作两日了,眼看着厚厚的一叠她珍爱到极点的宝贝逐渐的消失,丹烟都帮着她心疼。
红绣微笑着道:“东西记在纸上是没用的,真的记在脑子才成。背下来了,便毁了手稿,免得来回带着麻烦。”
“原来如此。还是小姐聪明,若是咱们带着,说不定叫有心人拿了去,岂不是偷走了小姐的心血?”
红绣将手中最后几页纸撕毁,弯身扔进簸箕中,笑道:“你说的也是,虽说在绣剑山庄里的诸位皆是为了研究刺绣废寝忘食,纯粹为了这本技艺发扬光大罢了,可出了奇山,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许多东西众人也皆是藏私的。”
十五日的研究,让红绣对这个时代的刺绣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虽然这个年代的刺绣还没有更加系统化的划分,但因为地域和习惯不同,各家刺绣也皆有长处。
就如现代刺绣有四大名绣,也有京绣、鲁绣、汴绣、瓯绣、杭绣、汉绣、闽绣等地方名绣。现下奇山之中居住的诸位刺绣大家,便均为此年代各个绣派的代表,而她算得上自成一派。
本来红绣还担心自己的双面绣会被人学了去,抢了自己的饭碗。可现在所有的精英聚集一处,看过之后,红绣心里才有了底。于传统刺绣,她还有许多上升的空间,但是如后世研究的乱针绣,抽丝绣,珠绣,丝带绣等等技法,此年代还未出现,她还有许多的发展空间。
红绣心情大好,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爱好专长便是自己的职业更让人欢欣雀跃的事了。如今她就仿佛充满了电,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丹烟笑着为红绣端上一盖钟牛乳,“小姐,趁热用,冷了该腥了。”
“嗯,多谢你了,牛乳还有吧?稍后给三少爷和姬公子也送一些去,你和梅妆也用些。”
丹烟感动的微笑,小姐就是这样,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想着他们。
“梅妆已去给三少也送去了,姬公子不在山中。”
“又去他师叔哪儿了?”
“兴许是的。”
“小姐,小姐。”梅妆掀门帘进来,笑吟吟道:“端木公子来了,这会子与三公子在花厅用茶呢。”
“知道了。”红绣站起身不雅的伸了个懒腰,回头问丹烟:“你瞧我头发乱不乱?”
“还成,只是衣裳随意了些。”
“无碍的,暖和就成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外人。”这些日与端木净亭相处的久了,一同学习,一同钻研,便有了“同从来都是只在嘴上讨便宜窗之谊”。再加上端木净亭虽然瞧着风流不羁,实则却从不做逾矩之事,罢了,红绣对他的“特殊癖好”也就没了反感,爱说什么她都如请风过耳,不往心里头去。
掀了门帘,冷风夹着雪片如刀子一般扎在脸上。红绣缩着脖子小跑步到了花厅,进门拍打着肩头的雪,笑道:“端木公子来得巧,若是早来一会我还在小睡呢,怕是无暇见你。”
端木净亭微微一笑,“难怪诸葛美人面色红润细腻,瞧着容光焕发,原来是小睡的缘故,说实在的,在下还从未见过那个女子能有诸葛美人这般肤若白雪呢。”
红绣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随意捡了个位置坐了,端过梅妆递上的茶水抿了口,竟然发现对面的商三少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红绣眨眼询问。
商少行淡淡摇头,道:“多谢端木公子专程将信送来,我等在绣剑山庄已经叨扰良久,如今大会已经结束,也该是告辞的时候了。”
似乎没想到商少行会突然提出告辞,端木净亭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可是敝庄有招待不周之处?”
“并非如此,实是因为家中有些要事要处理。”
商少行话音刚落,外头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喂你算什么师兄啊,让我自个儿搬东西,我娘让你照顾我,你就这么照顾的”
“……”
“姬寻洛”
“……”
“我去跟我娘亲说你欺负我”
“闭嘴,再嚷点你哑穴”
门帘一掀,身着玄色大氅的姬寻洛黑着一张俊脸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