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张府”,红绣还如往常那般加倍努力工作。皇帝给她施压,无非是怕她不尽心尽力而已。人心都是贪的,有了一个,便想要两个。有了其一,就想要其二。她虽然不甘愿自己如今沦入别人制造发明工具的“工具”,可是在皇权至上的社会,她也别无他法。
上午将需要旁人做的事情安排下去,红绣便带着公文离开张府。好在她如今不是“全日制”上班,皇帝也给了她足够的自由时间和特权。她心里头惦记着绣妍会所的大事,也没有心思权利扑在最新的研究上,偷懒个一日两日的,皇帝也无从查觉吧。
巳时末回了商府,才一进门,便瞧见商福全气喘吁吁的往外头跑。
“福全儿,怎么了这是?”
“啊红绣主子”商福全挠了挠后脑勺,支支吾吾道:“三少爷派奴才出来做些事。”
红绣微微一笑,并未多想,只柔声道:“去吧,慢些走,注意脚下。”
商福全脸一红,早知道红绣主子是与他们少爷一样仙人般的美人。可望着她的笑脸,他还是忍不住会脸红。下意识的又抓抓后脑勺,这才道:“多谢红绣主子挂心,奴才这就出去了。”
“嗯,去吧。”
眼见着商福全撒脚如飞的跑了出去,红绣才摇摇头,上了小轿,一路往馨苑去。
商福全这厢出了府门,直奔张王直大街,到了莫来求直接推门而入,迈进门槛便喊道:“姬公子姬神医”
屋里传来“咣啷”一声瓷器破碎的响声,姬寻洛一身雪白纱料外袍。飞身形出了屋子,惊慌失措道:“福全儿?可是红绣又发病了?”问罢不等福全回答,便要施展轻功往商府赶。
商福全心道姬公子对红绣主子当真是用情至深啊。摇摇头,安抚道:“姬公子莫急,不是这事儿,是三少爷让奴才来跟您说一声,尊师‘见死不救’的行踪似乎是有了”
“什么?”姬寻先是一愣,随即惊喜的满脸通红,桃花眼中不知不觉已经盈满了泪水,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平静下来,“你说的,当真?”
“自然当真,我们少爷求了宛……总之是求了人帮忙,派了许多人手,北冀国和南疆那边都去寻了,才刚收到信鸽来报。说是在北冀国云山一代,有人见过‘见死不救’他老人家的行踪。”
姬寻洛右手成拳砸在左手掌上,笑容满面的来回踱步,“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寻他老人家,只要有师傅在,红绣就有救,不,不对,我不能走开若是红绣这期间发病了当如何是好,我得找个人去寻他老人家。”
商福全望着满地乱转的姬寻洛,笑着道:“姬公子,这事儿您也不用愁,三少爷派奴才来,就是想让您修书一封,他命可靠的人带去给见死不救他老人家,求他来帮忙。”
姬寻洛喜上眉梢,乐着一拍自己的额头,“如此当然好,瞧我,都愚了。”
回身奔进内堂,在书案上铺下宣纸,商福全立即奔过去帮忙研磨,苏青闻讯赶来,则是帮忙压上了镇纸。
姬寻洛抓起毛笔,却发现因着情绪激动,手竟然抖的不成样子,未等下笔,一大滴墨汁已经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随之而落的,是一滴眼泪。
姬寻洛马上扔下笔,仰起头,抿着嘴唇沉静了半晌,这才抓宣纸揉了,重新铺上一张,抓着毛笔潦草的写道:
“恩师在上,不孝徒儿姬寻洛叩拜,一别多年,久不通函,甚为思念,身子可还硬朗?恩师闲云野鹤,行踪飘渺,徒儿久寻不获,然徒儿也知,自师成那日起,便不该叨扰恩师清静,但如今,徒儿挚爱之人身患怪病,以徒儿之医术,断辨不出是病是毒,如今仅以汤药强行压制。徒儿爱她甚切,若世上无此女子,便也再无姬寻洛此人。求恩师念在你我师徒情分,怜悯徒儿,救她一命,徒儿定当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以图回报,匆此草就,不成文进,原宥是幸。”
草草写罢,留了署名,又从怀中拿出特制的名章哈了口气盖上。深深吸了口气,姬寻洛觉着自己的心里似安定下来一般,将书信叠好装进牛皮纸的信封,写了“尊师亲戚”四个大字,然后用蜡封了起来,递给商福全。
商福全一直在旁边伺候着,姬寻洛言辞真切,真情流露,他都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感慨姬神医原也只是个痴人罢了。心中对这名浪荡不羁快言快语的神医多了些敬佩,接过信,恭恭敬敬行礼,道:
“请姬公子放心,奴才这就将信带回去,三少爷也如您一般在意红绣主子,定会派妥帖之人以最快速度将信送到。”
“好,你去吧。”
姬寻洛点头。
商福全又行了一礼,转身刚欲行,姬寻洛却叫道:“等等。”
“姬公子?”
“还是我来吧,我速度比你快。”说着从商福全手中抢过信封,施展轻功飞掠而出,直往商府方向去了。
商福全愣了一下之后,摇头一笑,转而撒脚如飞的往府里跑去,若是梅妆知道了这消息,定会笑的眼泪都流出来的。
红绣斜靠在湘妃榻上,手中拿着才刚完成的策划书,窗外威风轻抚,送来扑鼻的清香,暖阳照的她昏昏欲睡。
商少行进了院子,便先往绣房望去,正看到她白色的背影。
院子里下人刚要行礼,商少行立即抬手制止了,将修长食指抵住下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下人们一瞧,便笑了起来,纷纷了然的点头推开。
商少行这才轻手轻脚进了绣房。才一进门,便闻到一阵清香,商少行绝美俊颜上展现温暖笑容,蹑足而行,绕过了屏风。
红绣手里的纸张遮住脸,加上商少行是习武之人,若是屏息凝神,不想让人发现他行踪,就定然不会出声。这一来,直到商少行到了跟前,大手一揽将她横抱起来,惹得她惊呼一声,她才知道那登徒子进了屋。
“三少爷”红绣扶着胸口嗔怪的道:“你做什么不吭声,想吓死我啊?”
商少行笑着低头,背对着窗外,以身子挡着,情难自禁的俯身,轻吻她嘴唇一下。
红绣哪知道他竟然说“犯疯”就“犯疯”,抓着他衣襟将脸埋在他胸前,唯有红透的耳垂泄露了她的情绪,闷声闷气的道:“堂堂商府洁身自好的三少爷,尽是会胡闹”
“想你了。”商少行坐下来,仍将她搂在怀中。
红绣轻捶他胸口:“放我下来,登徒子。”
“我搂我未来的娘子,谁能说个不字?”
“叫人瞧见多羞人,你,你还不放开我。”
怕红绣生气,也怕真的传出红绣行为不检一类的风言风语,商少行只得叹了一声,像抱布女圭女圭一般,轻飘飘将她放在自己身旁,两人并肩坐在湘妃榻上。
红绣顺了口气,这才道:“三少,今儿个有什么好事发生?”
“好事?”
“是啊,不然你为何如此反常?”红绣歪着头看他,长发如瀑一般柔顺垂落在胸前,衬着她白皙的脸庞,显得娇媚又纯真。
商少行不敢再多看她,生怕自己把持不住,做出逾矩的事惹她不快,只得转脸看向别处,道:“好事也不是咱们的,是诸葛家的。”
“诸葛家?”红绣一怔。
“是,今儿个我收到诸葛家发来的请柬,说是下个月初六,他们要召开新款发布大会。”随即望着红绣,笑着道:“诸葛言威学的倒是蛮快。”
红绣站起身来,缓缓走了两步,随即莞尔一笑,道:“是啊,他学的快,也就说明他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转过身歪着头看向商少行,晶莹的眸子中满是笑意:“那些个商铺整日嚷嚷着想要分一杯羹,明知道我不会允许,他们又是做仿品,又是来谈判的,让他们加盟,他们又舍不得加盟费,眼睛里只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蝇头小利。”
说到此处,嘲讽一笑,又道:“商二老爷也是如此,瞧着他精于算计,实质上也是个草包罢了。只有诸葛言威这样看清形势的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之人。”
商少行笑道:“你说的是。像我这样痛痛快快拿了银子家门的,也是聪明之人。”
“是啊,你最聪明。诸葛言威第二。”
商少行站起身,拱手行礼,玩笑道:“既然如此,诸葛老板也愿意参加诸葛家的新款发布大会啊?”
红绣抿着嘴笑:“去瞧瞧也未尝不可,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去跟他们学学也是好的。”
商少行赞赏的望着红绣,“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有礼必有弊,事情都是双面的,未来如何还不知道呢。”
屋内两人言谈甚欢,语气之中满是亲昵。
而没有人看到,屋顶上坐着那一身白衣的人满脸的苦笑。姬寻洛手中拿着信,表情欣慰又苦涩。明明想的很好,看着他们幸福,他便足够了,可为何如今亲眼看到,仍然觉得痛彻心扉,胸口被人打了一拳一般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