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寻洛俊脸上渐现不耐情绪,商少行却是不动声色,凤眸中闪过精光,嗤笑道:“她来的倒是及时。”
注意到他没有说“她们”,而只说了“她”,红绣便知商少行此刻的想法与她一致,都觉着外头的流言蜚语与二房那夫妇俩月兑不了干系。
“杜鹃,去预备茶水,梅妆,丹烟,随我去迎一迎两位婶婶。”
“是,小姐。”
杜鹃福身行礼,在离去时还不忘了多看姬寻洛一眼,梅妆与丹烟则快步跟上红绣。
才刚来到院门口,就见商曾氏与商金氏一前一后的走来。商曾氏身材合中,略微丰腴,今日身上穿了件对襟的莲青色夹金线绣石榴花缎袍,头梳十字髻,戴着累丝金钗,面上笑容淡淡的,带着些关切。与她对比起来,原本就细高身量的商金氏显得越发高挑苗条,打扮的也越发娇艳,比商曾氏更像个官儿太太。
“二婶,三婶。”红绣翩翩行礼。
商曾氏笑着伸手相搀,“红绣免礼,自家人无须如此客套。”
“是啊,才刚在你祖母那喝茶闲聊,正赶上你大堂兄回府,说起来府外的事,想不到你女扮男装的事竟然被传出去了。”商金氏蹙眉,眉眼中的担忧如真的一般:“哎,这事儿可怎么是好。”
“二婶三婶不用担心,既然事已发生,咱们顺其自然便是了。红绣已为二位备下上好的茶汤,请二位婶婶移步到花厅吧。”
“也好。”
商曾氏对红绣微笑,主动携了她白女敕细滑的小手,关切又鼓励的道:“你能走到今儿个的位子不易,遇见事儿了可要沉稳些,二婶猜想,你这官既然是皇上封的,他必然会护着你的,这事情如此你原也无须放在心上。”
虽然商曾氏的话没有明说,只是看似随意的安慰了两句,可红绣却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暗赞到底是官家的千金小姐,见识自然与寻常妇人不同,一句“皇上封的”,便将整个事情的症结所在切中。
点头微笑,又看了眼商金氏。若是二夫人也能有三夫人这份通透,加上她本就有的八面玲珑,何愁拿不下一个见异思迁的商二老爷?
说话间穿过回廊下了台阶,便到了花厅前头的小院子。商少行听闻脚步声回过头,站起身来拱手行礼:“二婶,三婶。”
“行儿也在啊。”商金氏声音拉的很长,尾音却收的仓促,因为她看到了似笑非笑的姬寻洛。
上次点穴的痛苦她还记忆犹新,今日怎么这个瘟神也在
红绣心中好笑,商金氏一副老鼠见了猫的表情,若是能入了画留下来,待心情不好的时候随时看上两眼,定然比什么笑话都能纾解心情。
众人相互行礼,再次入了座,杜鹃端着红漆的木托盘上了新沏的茶水。
商曾氏端起上好的白胎茶盏喝了一口,微微品了品,笑道:“红绣这儿不但景儿美,茶也是好的,信阳毛尖果真清香醇厚。”
红绣笑道:“三婶果真是品茶的行家。不过一口就尝的出是信阳毛尖了。这茶叶是前些日韩氏绸缎庄的沈掌柜送与我的,您不知道,我是个不懂茶的,喝了也是牛嚼牡丹罢了,回头我叫丹烟给叶如送去。”叶如是商曾氏的贴身丫鬟,丫鬟送东西给丫鬟,也不算失礼。
早就知道商曾氏是最爱茶道的,所以今日她才吩咐了屋子里最懂得茶道的杜鹃去沏茶。她倒是没特意去想要沏什么茶,反正她这的茶叶随意拿出一样来都是好的,结交这位官太太三婶,其实也不赖。
果然如红绣所想,三夫人面上笑容又温和了几分,“那怎么好呢。”
“没什么不好,三婶莫要与我外道了。”
两人这厢客套着,商金氏却脸色一变,略微带些焦急的问:“红绣,你说的那沈掌柜,就是送了你金刚石坠子的那个?”
红绣坦然点头,将脖子上戴着的钻石项链拉出来把玩,“是啊,二婶那日不也在场么?”
商金氏气结,似嗔非嗔,强自扯出微笑来,咬牙切齿的道:“那沈掌柜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骗了咱们府里还少了?你还与他过从甚密算什么。”
闻言,商曾氏皱了下眉,毕竟她才回来不久,府里的事她不甚清楚。只隐约不喜欢商金氏的语气罢了。
姬寻洛却冷哼了一声,不待红绣与商少行搭话便道:
“红绣如今在你们府上做客就是给你们面子,你管她与谁过从甚密,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
商金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听了姬寻洛的声音本能的一瑟缩。
红绣也笑着道:“二婶莫怪,洛寻就是这样的直性子,不过他话粗,理却不粗,我与谁交往,的确也与府上无关。”
里外亲疏被红绣表现的非常明显,既然商金氏今日来就不怀好意,若不是因为姬寻洛坐镇,恐怕她早就说出不客气的了,她还为她留什么面子?
场面有些尴尬,自始自终,商少行都淡淡的坐着喝茶,对商金氏和才刚见面不久的三婶,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正当此刻,外头急急忙忙跑来的商福全喊道:“红绣主子,红绣主子。”
众人抬头看着院门口。
商福全进了门,见两位夫人都在,忙行礼,礼数周全了一番,然后才抹了把汗,道:
“红绣主子,李公公来了,如今正在前院等着您呢,说是来传皇上的口谕。”
皇上口谕可不是小事,商金氏饶是一肚子的刻毒没发泄出来,也只能咽下脾气,识相的起身道:“既然如此,红绣你就快去吧。”
红绣起身行礼:“是,两位婶婶慢坐,我先去了。”
红绣一出了院子,院内的气氛就变的有些怪,商金氏怕姬寻洛,姬寻洛懒得理人,商少行又是惜字如金,商曾氏见状也起身告辞,商金氏就顺坡下驴,跟着出去了。
崇宗园里,商崇宗端坐在书案后,手里翻着账册看的漫不经心。脸上满是快意的笑容。这时候却听外头传来下人行礼的声音,问候着“夫人。”
脸色一沉,自从上次商金氏恶意算计四姨娘开始,商崇宗就觉得与对着她他再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了。
商金氏提着裙摆快步进了门,本来是满肚子怒气的,但见上商崇宗在,忙摆起了笑脸,盈盈走到近前,接过了丫鬟手里的青花瓷茶壶,为他续上茶水。
“老爷,您还没出去啊。”
商崇宗哼了一声,“我何时该做什么,需要你来干预?”
商金氏一窒,有些受伤的别开眼,随即强笑道:“妾身怎会干预老爷您的事呢,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句。才刚去红绣那院子里打探,她正愁眉苦脸的,天塌下来的样儿呢。”为了让他态度好转,她只能说谎。
注意力被转移,商崇宗的脸上也没了方才的不快,得意一笑,道:“这次的事我精打细算,又怎会出错?”
“是啊,老爷您历来足智多谋,妾身一直相信你的能力。”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听到这一句,或许会觉得开怀。其实商崇宗此时心里也是有所触动的,他看着面前描画精致的女子,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年轻之时那个活泼天真的少女,好似那个一身干净清灵气的女子,和现在面前这个已经再也无法重合在一处。
那种令他心悸的感觉,也在不曾出现在她身上。原本的清灵,已经被华贵的装束所取代,脂粉掩盖不住发黄的脸庞,珠光宝气夺走本来就所剩不多的艳丽,再一想她身上处处下垂松弛,商崇宗才生出的一点点回味,也如气泡一般霎时间被戳破的一个不剩。
厌恶的别开脸,敷衍的道:“好了,这些事你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用插手了,你下去吧。”
商金氏与商崇宗多少年的夫妻,怎会不明白他每一个眼神的含义?一时间,她只觉着心如同被挖了出来扔进冰天雪地当中,又重新装回了胸腔里,又疼又冷,从内到外的凄凉。
“你现在嫌弃我了?当初犯下那么些破事儿,你怎么不觉得我烦?”商金氏哽咽着,目光中带着控诉,一句话就这样不经大脑的说了出来。
商崇宗一怔,随即仿若被戳中痛处的野兽跳了起来,面红耳赤的吼道:
“住口女人家家的,你做好分内之事便罢了,干涉爷们的事成何体统”
商金氏本想忍着不做声的,可是商崇宗无情的话,让她实在忍无可忍,当下大吼道:
“成何体统?别的不说,就红绣这么厉害的,你**她的丫头,她能善罢甘休?这事儿要不是我帮的藏着掖着,帮你跟老太太那说好话,帮你把那丫头解决了,你还能安生的了,你……”
“啪——”
商崇宗怒极的给了商金氏一个耳刮子,打得她当即跌倒在地,耳朵也听不清楚。
“你给我住口我堂堂商府的当家人,会怕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要不是你忌惮那些个年轻貌美的,不愿意给我收了那丫头,你还会插手这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了什么心你那几根花花肚肠,别在爷面前绕,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