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话音刚落,诸葛言威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如无暇美玉的面庞善意流溢,可眸中晦涩不明的深意却叫人不能忽视。
“烧了一次猪尾巴,倒叫你记到了现在。”多日未见,他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仔细看来,身高似乎也抽长了许多。
红绣微敛眸色,佯作瞧不清他眼中波澜,只配合的调侃:“可不是,若不是你别出心裁,点了猪尾巴让大黑猪在院子里乱窜,我也不会有那许多机会见到老爷和夫人。”
“正是,你知道就好,还不谢我?”
红绣美目流转,赏了他一个白眼,惹得诸葛言威的女圭女圭脸上又显现出笑容。此刻,他们二人仿若毫无他想,他不是诸葛家的二少爷,来此地没有任何目的,她也不是诸葛家的“叛徒“,面对他没有戒心。
但是他们的心中都明了,有了诸葛家的关系横在中央,他们的关系再也不会回到初时的自然。人类任何感情,涉及到利益都会变的不堪一击,不值一哂。
笑过之后,红绣开门见山的问:“二少爷,你今日特意前来,可是有事?”
诸葛言威答非所问:“若是没事,我是不是不能来找你了?”
“当然不是。”红绣回答的言简意赅,明知他东拉西扯是想活跃氛围,以便于一会方便开口说话。可她特意不答,让话意截止于此。
见红绣失了跟他调侃的兴致,诸葛言威也不多做徒劳功夫,正色道:“红绣,我来找你确实有事,你到底是诸葛家的人,如今诸葛家中困难重重,自打三年前商少行头一次出面之后,已连赢了三年的月夕评比,今年再输了,就是第四年了。咱们诸葛府往年连续拔得头筹,可现下已经逐渐呈现屈居商氏之下的趋势,在这紧要关头,你能否为诸葛家想想,先将个人恩怨放到一旁呢?”
红绣闻言,并没有如何生气,一双大大的杏眼中高深莫测的光芒隐现,仅是挑眉,轻声问:“恩怨?呵,二少,你今日前来,只是为了做说客的吗?。”
诸葛言威被问的一愣,女圭女圭脸上仍旧挂笑,却毫无笑意:“红绣,别瞧我旁日专门喜爱数术天工,无心商业之事,可大船若沉了,我这个身在船上的不是也没好处么?我只是想来尽尽力罢了。”
“哦?二少爷所言真切,你要不明说,我还当此番是秋姨娘授意你来的呢。”
她在诸葛府中半年,早将府中情况模了个透彻,秋姨娘面上柔弱不争,整日吃斋念佛,可事实上她却是最聪明的一个人,比起柳姨娘的锋芒毕露和杜氏的强悍玲珑,柔弱的女人才最叫男人疼爱,懂得隐忍和藏锋的人,才能走的更加长远。
诸葛言威瞧着红绣的目光转为深邃,似乎在斟酌怎样用词,后眉眼中的笑意转浓,似乎身上紧绷的一根弦松了,被束缚之人终于恢复自由一般,轻快的道:“想不到你如此聪慧,连这一层都想到了。哎,既然如此我就实话实说吧,今儿的确是我娘让我来的。”
诸葛言威话音落下,人已举步走向一旁的连翘、姬寻洛和梅妆,在草地上冲着连翘施了一礼,笑道:“连姨安好。”
连翘惊的忙站起身还礼道:“二少爷太多礼了,我怎么受得起。”
红绣走了过来,眉眼含笑明眸动人,可心中所想掩藏甚深,扶着连翘的胳膊轻轻捏了一下,示意她不需如此,语带亲切的道:“娘亲,我与二少爷也算是旧识,他为人随和,不需诸多礼节,咱们坐下随意说说话儿就好。”
“连姨可不能拿我当外人了。”
诸葛言威笑着席地而坐,毫无一般世家公子的风范,叹了口气道:
“红绣你有所不知,此番我当真是被我娘逼来的,前儿大哥前来请你,不是吃了个‘烧鸡大窝脖’么,回府之后父亲大人暴怒,大发雷霆,书房一应物事被砸了个稀巴烂,连正厅和卧房的物事都给摔了许多。加上前些日张管家因为侄子撒野那宗事儿,大哥来你这即使将人硬带回去了,张管家也似是与大哥结了仇,专门跟他不对付,当着父亲的面没少加油添醋,将大哥说的甚为不堪以至于父亲更加迁怒。”
诸葛言威摇头叹气,不客气的抓了一个鸡腿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续道:“如今府里如乌云罩顶,压抑的不得了,我见着父亲大人,都要绕远路走,生怕他抓住我一个错处狠狠的罚,我娘让我来劝劝,想着你若回去了,诸葛府里赢了月夕评比,下面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不是。”
诸葛言威所言句句情真意切,听得连翘与梅妆连连点头,看着他的眼神里也多了些同情,连翘不仅想,言威毕竟是与那个人年轻之时最相像的儿子,且今年才刚十八岁,若是可以,她真希望可以回府去,不但可以帮到诸葛老爷,还可以让她重拾机会……
偷眼观瞧红绣,见女儿优雅的端起酒盅,精致眉眼丝毫未泄露情绪,不免有些期待,现下只待女儿说一句“回去”她就立即去收拾了包裹。
红绣抿了口清凉的桂花酒,似乎丝毫不介意诸葛言威前后表现大相径庭,只道:“二少爷,诸葛府待我与娘亲如何你也知晓,我们回去与否还是未知,你我本还算亲厚和睦,红绣不希望因为些有的没的影响了咱们的关系。”
诸葛言威忙点头,道:“我奉命而来,也只是这么一说,怎么决定在你跟连姨,回头我回府去跟我娘能交差,别让她每日唠唠叨叨尽是说我不关心府内大事,我就阿弥陀佛了。”说着做了个拜佛的手势,惹得身畔梅妆扑哧一下笑出声。
连翘听了女儿方才一席话,希望落空,心中郁结,轻轻放下了杯盏,低着头不言语。
红绣无暇观察连翘的反应,只忙着与诸葛言威谈话,不着痕迹的打探一些府里的事情。姬寻洛却将所有人一举一动看在眼中,看到梅妆满脸天真笑容,好笑的摇了摇头。瞧见连翘的面色,不免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光再次转向红绣之时眸中多了许多怜惜与心疼。她百般谋划,皆是为了让连翘幸福,可连翘似乎并不如此认为,她的幸福,与红绣要给她的幸福,完全不是一个方向。
“……柳姨娘现下仍旧被禁足在后院,只留下姚嬷嬷和刘婆子两人伺候,其余的丫头分派的分派,遣散的遣散了。”
吃掉一个鸡腿,诸葛言威突然这么说。
红绣仅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诸葛老爷只要还抱着让她回去的心,柳姨娘便一日放不出来,此番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因为在利益面前,柳姨娘即使在得宠也只是个女子罢了,想生儿子还不是谁都能生?与诸葛家的未来相比,一个女子算得了什么。某方面来说,柳姨娘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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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与二少爷谈过之后,接连几天连翘的身子都不爽利,红绣本来每天都必去一次绣妍楼,即便不愿在楼里多呆,也会抽空到各个包间去见见那些贵妇小姐,讨论花样之余,认识一番再拉拉家常,倒是叫绣妍楼的生意更加火热起来。
可娘亲染病,红绣又不放心她一人在家,担心万一诸葛府中谁来找茬生事,以连翘不担事的软弱性子会被人欺负了去,只得带了绣样子在家里歇着,间或去东厢房陪一陪连翘。
她陪着连翘,连翘也仍旧郁郁寡欢,其实不用她明说,红绣也明白她此番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回诸葛府一事?
“小姐。”
梅妆轻手轻脚掀开门帘,轻声换道:“三少爷来了,正在正厅奉茶。”
“知道了,我马上去。你在这里陪着我娘。”
“奴婢知道,您放心吧。”
红绣离开东厢。拢了拢脑后长发,缓步走上台阶。若是她的努力能让娘亲认同,她便会有无限动力。可现下娘亲整日没精打采,连带着将她的干劲和信心也消磨掉许多。捏着手里的花样子,完全没了去绣的心情……
珠帘晃动,哗啦作响。商少行放下茶盏抬起头,就见着淡紫襦裙,外罩月牙白锦缎褙子的娇小人儿满面疲态的走了进来。
“绣妍姑娘,怎么如此憔悴?”
红绣听见商少行叫她“绣妍”,立即打起了精神,因为他们二人曾经协议,在外人面前,他叫她“绣妍”,只有他们两人知根知底的时候才叫“红绣”。
果然,来到商少行近前问了声好之后,正瞧见博古架后面转出一人。
此人身才健硕,年约不惑,宝蓝色攒竹绣外袍将他锋芒敛起,增添许多高贵柔和,往面上瞧去,红绣竟惊奇的发现此人与一旁苍白俊美的商三少眉宇间有几分相似,说不出哪里像,就是感觉特别像,可以断定他们必然是血亲。
大眼微眯,想到前些日子打探商少行家境的结果,红绣已猜到他是何人。福了一礼道:“小女绣妍,见过商二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