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透过梅树的枝桠默默的打量梅西,如果不是自己和她一起从艳春楼出来,即使现在眼前这个女子拥有和凤仙一模一样的五官,她也是不会相信这个自称梅西的女子就是艳春楼里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凤仙,这半年她的一举一动自己也有所耳闻,今天的梅西除了长相,已经再没有一点凤仙的影子了,她不是那个无知的凤仙,也不同与自己进京后见过的任何一个大家闺秀。
想到那些女人,凤栖梧有些不屑,就算在人前一个个再怎么金尊玉贵,所凭的不过就是有个好的出身罢了,而这个梅西,这个光华气度压过再场所有小姐的梅西所依仗的又是什么?凤栖梧有些头疼,如果有能力,她真希望这个女人在自己眼前消失。
“梅小姐,家父收藏了许多名人字画,梅小姐既然长于此道,闲时到我家里去坐坐吧,”凤栖梧身边一个常姓的小姐走过来笑道。
梅西正苦于今人的书画见的太少,这可是正瞌睡呢就遇到了枕头,“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过几日一定拜访。”
见梅西随和有礼,其他的几家小姐也纷纷走过来与梅西攀谈,论诗谈画,好不热闹。
方慧心冷冷的看着这一切,虽说自己母亲和顾府也能扯上点儿亲戚关系,但顾府她却是第一次来,而且今天来做客的各家小姐中,自己父亲的官职是最小的,没有人将她看在眼里,从凤栖梧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她,认真听她说话,小心与她寒暄,有意无意的想与她接近关系,所为的不过她是前朝丞相之女,未来的忠勇侯夫人罢了,而现在,为了能得到梅西的一幅画,大家又都围到了她的身边。
方慧心只觉心里有一条蛇在噬咬,让她不由得扭紧手中的帕子,没有人看到她,没有人会主动打理她,她扫了一眼梅林中那些除了穿戴,根本没有什么比自己强的所谓高门大名的小姐,只是因为她没有显赫的背景罢了。如果自己成了将军夫人呢?那可是二品诰命,她的脸上一阵发烧。
“无论人物山水都讲究用水用墨,我在梅西姑娘的画上根本没有看出这些来,”方慧心走到凤栖梧身边,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不用看她就从凤栖梧身上感到了朋友的气息。
“令嫂和梅姑娘关系颇密,方小姐可知梅姑娘师从那位大家?”凤栖梧并没有回答方慧心的问题,淡淡的问道。
“据我所知,梅姑娘没什么亲戚,画画也是看书模索着来的,”方慧心带着一丝悲悯叹气道,“幸亏司徒侯爷知恩图报,时不时予以照料,不然,我真是担心她以后的生活无以为继。”
永乐侯司徒远山出入张府在京中已不是秘密,梅西是永乐侯看上的女人这一点儿大家也心知肚明,可为什么不见梅西进永乐侯府呢?想到梅西那惑人的容貌,和越来越淡定从容的气派,凤栖梧心中一窒,即使知道安风雷要娶敏诚郡主她这没有这样心慌过。
“你看她那轻狂的样子,笑起来一点仪态都没有,”方慧心看着倚在一株腊梅树旁与众人说笑的梅西,只觉她那明妍的笑容分外刺眼。
“我觉得梅姑娘极美啊,而且还能诗会画,令我等自叹弗如,”凤栖梧没有忽略方慧心看着梅西时脸上那抹妒意,虽然出现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脸上,她依然觉得很解气。
“女子讲究德言容功,像凤小姐这样的才是我辈表率,”方慧心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讨好的笑,“那个梅西不过是个,”她顿了顿,把“狐狸精”三字咽了回去,那毕竟不是她这等闺阁女子该说的话。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凤栖梧轻轻吟道,“梅姑娘才思非我所及,这气度更不是我们这些闺阁女子所能比拟。”
“嘁,”方慧心不以为然的撇嘴,“我看那诗就不是她写的”
“方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凤栖梧一下来了精神,担忧的一扶方慧心的手臂,“这样的话可不要乱说,当心被人听到了,对你和梅姑娘都不好。”
方慧心自那日从张府回来,越想越觉得这两首诗有可疑,如今被凤栖梧一激,索性将心中所想痛快的说了出来,“那个梅西字写的极不好,而且我在她书房里除了画谱、字源还有什么话本故事,就没看到什么像样的书,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随口吟出那样的诗句?”
“还有,”方慧心看凤栖梧满脸的难以置信,心里有些得意,“我还听到她说她正跟着柳色认字呢你想她连字都认不全,怎会写诗?”
凤栖梧已经相信了方慧心的话了,她认识的凤仙本就是个目不识丁的丫头,可现在的梅西却知道太多原本凤仙不知道不懂得的东西,想起在马车上认真读杂记的梅西,想起在官舰上用五子棋让司徒远山五体投地的梅西,还有中秋宴上的《凤求凰》,这画,这诗,凤栖梧心里一阵发慌,整个人如同悬在空中,却又抓不住任何可以依凭的东西。
“方小姐说的听起来确有几分道理,但栖梧还是难以相信,”凤栖梧努力控制声调,做出不相信的口气,“或许是梅小姐书读的已经够多,不需要再看书了呢?”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牵强,“等一会儿我画一幅梅花,请梅小姐帮着题诗一首。”
“慧心对凤小姐才华仰慕已久,自请为凤小姐铺纸研墨。”方慧心会意的抿嘴一笑。
众人回到醉寒阁,待丫环们奉过茶点,方慧心打量四周,梅西和王慕云、顾紫烟、李婉还有常小姐坐在一处,而钱琳儿似乎已经和张家的二位小姐打的火热,另外的几家小姐则与凤栖梧聚在一起,方慧心定定心神,走到凤栖梧跟前。
“妹妹久闻凤小姐才名,不知今日慧心能否有幸瞻仰凤小姐的墨宝?”说完目光从凤栖梧身边的几位小姐身上扫过。
“是啊,”旁边的薛小姐凑趣道,“我们今儿真是好福气,看了梅小姐的美人图,又赏了顾小姐的腊梅花,如果能再有幸一见凤姐姐的大作,那真是不虚此行了”
凤栖梧自幼在琴画两项上就下过苦功,对此两项也极为得意,口上推辞道,“已有梅姑娘珠玉在前,栖梧实在不敢班门弄斧,”身子已经站了起来,“不如让顾家妹妹多准备些笔墨,咱们有诗的赋诗有画的作画,然后一起品评可好?”
顾紫烟忙命丫环准备,雀跃道,“太好了,咱们今天就结个梅花社”
结社?阁内的众位小姐多是熟读诗书的,有的还在家中请的有教习,闻着无不心动,凤栖梧见状微微一笑,“咱们今天不拘形式,或诗或画,都以梅为题,如果有那位小姐没有诗意画思,也可抚琴为大家助兴。”
顾紫烟听凤栖梧说得热闹,连夸凤姐姐好主意,眉开眼笑的命丫环准备。
一时间众位小姐或研墨裁纸,或低头沉思,或窃窃思语,或倚窗凝眸,梅西见李婉轻捏丝帕,喃喃自语,便不去搅她,见顾紫烟只是指挥丫头们端茶递水,捧琴焚香,忙得不亦乐乎,不由笑问,“你可是要为我们抚上一曲?”
“是云妹妹要抚琴,云妹妹的琴艺极好的,我嘛,”顾紫烟咯咯一乐,“我就一尽地主之谊好了,这写诗画画的雅事我通通不会”
“烟姐姐读书气走过先生,”在一旁调弦的王慕云抿嘴笑道。
“那又怎样?”顾紫烟不以为意,“我爹说女子认得字,懂得道理就行了,考状元的事有我哥哥就行了”顾紫烟的兄长是上一科状元,深得景帝喜爱,也是顾家新一代的骄傲。
“嗯,”梅西深以为然,“小孩子只要快快乐乐长大就好了。”
“梅姐姐在说什么?”顾紫烟小脸一红,“谁是小孩子?”
“就是啊,”王慕云郑重的点头附合,“我烟姐姐过了年就要出阁了。”
梅西恍然,她忘了在古代女子及笄也就成人了。
“小丫头谁是这个意思?”提及婚事,顾紫烟小脸比身上的锦裙还红,作势要拧王慕云的嘴,被王慕云早早跑到梅西身后躲了起来,梅西连忙去拦扑过来的顾紫烟。
一时间三人笑作一团,引得众人侧目。
意识到大家都在看自己,王慕云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一般,连忙敛容坐好,“我给姐姐们抚一曲冷梅,还请不要见笑。”
亲自为凤栖梧铺纸研墨的方慧心冷冷道,“想必梅姑娘又有好诗了,我还以为能看到梅姑娘的花鸟呢”
这姑娘怎么总是缠着自己不放?处处寻衅,梅西一阵气闷,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是杀了她父母还是抢了她老公?
“既然方姑娘开口,看在李婉的面子上,我也不能让你失望啊,”梅西浅浅一笑,低头对顾紫烟细语几句。
那厢凤栖梧一幅寒梅已新鲜出炉,她嘴角略带笑意,显然对自己这幅作品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