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沉沉的关上了,殿中只余三人,皇后的脸隐在斑驳的光影里,看不清眉目神情,“本宫现在就告诉你们两个,司徒家不容不贞之妇,你们都趁早死了这条心,有本宫在一天,梅西决计进不了司徒家的大门”
“娘娘,”梅西还未开口,司徒远山抢先道,“司徒家的家主现在是臣,娘娘虽是国母,但对司徒家族来说,是外嫁之女,娘家的事情就不要过多干涉了,而且梅西,”他认真的看着梅西,目光带着几分执拗,“臣从来没有认为她是什么不贞之妇,臣只知道她是臣今生认定的女人,臣的身边只能站着这个女人,只能是她。”
梅西的神情在这一瞬间悲喜难辨,化为淡淡的沉寂和微微的落寞,这样的深情她当不起,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娘娘放心,梅西从来没有攀附之心,这一点丞相也是明白的,梅西也希望娘娘能够相信我,至于您要求的恕梅西难以从命,梅西不能对别人的感情负责任。”
司徒朗月气极反笑,人的事就是这样,她不允许自己最心爱的弟弟迎娶这个女人,可是当梅西干脆的拒绝司徒远山的心意时,她又气愤难当,“你算什么东西,敢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我算什么呢?玉堂金马高贵如丞相竟然垂青我这样一个女人,”梅西唇间笑意浅浅,“大魏最尊贵的女人想给我条活路我却不知感恩,可是,丞相、娘娘,梅西只求一份最简单最平凡的生活为什么就不能呢?丞相,这样的生活你给的了么?”
太后和司徒远山俱被她问住了,最简单最平凡的生活,司徒朗月有些失神,自己曾经也想过那些的生活,可是她的身份注定是得不到的,“你确实?你想想清楚骗本宫的后果。”
“我确定,因为我能确定自己的心意,”梅西不敢看身旁的司徒远山,“我确定自己对丞相无心,梅西不会为了什么荣华富贵勉强自己与不爱的人在一起”她拿起几上的茶杯,骤然摔在地上,立时碎玉飞溅,“若有反悔尤如此杯”
“你下去吧,”太后轻轻摆摆手,梅西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这是你的心意?”司徒远山眼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华彩,眼波流动处飞雪漫天,“你不必这样的,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即使太后也不能,你想过简单平静的生活,我也可以给你,我已经将…”
“是,没有人可以强迫我,”梅西咬牙道,“生活是否简单平静要看身边那个人是谁,我要的生活,丞相给不了,梅西告退。”
“你再说一遍?”司徒远山一把抓了梅西向外走去,不顾后面呼喊的太后,直直向宫外走去,柳色和霓光还有彭湃看二人出来忙迎了上去,柳色发现不对,刚想阻拦,就被司徒远山一掌拍了出去
梅西是第二次被人抱在怀里纵马出宫了,她紧紧抓了司徒远山的衣衫生怕他盛怒之下一个不小心将自己从疾驰的马上摔下去,原来因为当面拒绝而产生的那点愧疚之心也随着上下颠簸而荡然无存。
不知过了多久,马渐渐慢了下来,梅西痛苦的仰起已经充血的头,打量四周,原来他将自己带到了涪山,不由松了一口气,起码这里也算是佛门静地,他应该不会在这里杀了自己。
经过一路疾驰,司徒远山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苦无庵的悠远的钟声敲得他灵台一片清明,他翻身下马,将梅西的身子放正了,“吓着了吧?。”
梅西记得上次他跟自己发火是在自己不肯给他做妾时,这次,她心里有些打鼓,反复想着怎么样说服这个骄傲的男人放过自己。
一身紫衣的司徒远山,乌发和明眸都如墨染,面色苍白的有些刺眼,“放我下来吧,”梅西试图从马上下来。
“我帮你牵着,放心,不会让你摔着的,”司徒远山轻声道,“你想过平凡简单的生活,是不是就像现在,咱们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我为你牵着马,咱们去看遍大魏的山山水水,要是大魏看大厌了,咱们就到越国去,听说那里湖光山色,四季如春。”
“司徒远山,”梅西不些哽咽,她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尤其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帮自己太多太多,“不是这样的,你怎么听不明白我的话”
山风将司徒远山脑后的长发扬起,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司徒远山轻轻将梅西从马上抱下,自顾自的从马月复处拿出一个酒囊,仰面饮了一口。
“人人都知道我风流浪荡,可是我从来没让自己真正醉过,不是自己酒量过人,而是不敢,怕酒后失态,怕说了不该说的话,甚至从来没有那个女人在我身边过过夜,”远处洛城中灯火明灭,而那处曾经梅花盛开的地方再也找不到。
这个男人做了别人不敢做,甚至不敢想的事,自然也有着旁人没有的伤痛,梅西拿过他手中的酒囊,“给我也来点儿。”
“我亲眼看着父亲在我的怀中合上眼睛,他浑身是血,当时我就藏在他的马车中,原本是想吓他一吓的,结果…”似有水滴从他眼角滑落。
“是齐冕干的?”梅西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司徒远山的父亲在景帝即位不久就被所谓前朝周后的余孽给暗杀了,当时司徒远山只有七八岁大。
“嗯,”司徒远山自嘲的一笑,“我父亲自认阅人无数,最后却死在他千挑万选的贤婿手里。”
“你这些年,一直在谋划怎么报仇?那太后知道吗?。”
司徒远山摇摇头,“这罪孽由我一个人来扛就够了,若是姐姐知道,她会活不下去,”
“那以后…”梅西不知道自己要问些什么。
“我为了报父仇杀了姐姐的夫君,仇是报了,但却害的姐姐和珉儿孤苦无依,她的后半生和珉儿的未来就由我来照顾,所以,梅西,”司徒远山帮她将被晚风吹乱的长发轻轻捋顺,“我不能给你过你想要的生活,但我会给你最大的自由,你做我的夫人,照样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你,能不能陪在我身边?”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面前,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和杀人凶手周旋,而且一坚持就是十几年,甚至在自己唯一的亲人面前也不能露出半分,梅西真的很想说“好,我陪着你,”可是话到唇边化为一声轻叹,将手中的酒囊递给他,“你要想醉,我陪着你。”
司徒远山接过酒囊,将心中的失望和着酒水吞了下去。
“其实你不必这么苦着自己,最起码不必对太后感到抱歉,”梅西试图开解他,“齐冕虽说皇帝做的差强人意,但他不配为夫不配为父,确切的说不配为人,这样的人死有余辜,娘娘就算知道了,也不应该怪你,齐冕并非她的良人。”
没有那个女人知道自己丈夫的真面目后还会因为他表面上对自己的好而去忽略他背后的丑恶,梅西相信司徒朗月做不到,她面前的一切安稳和美好不过是司徒远山有意为她经营的,齐冕也同样是她的弑父仇人,这样的血海深仇小小的司徒远山已经为她挡了,她该做了也替她做了,甚至依司徒朗月的心智,能在这深宫中长宠不衰,恐怕也有司徒远山的功劳,梅西可不相信做皇后只有“温良恭俭让”就够用了。
所以司徒远山对自己的姐姐没有什么可亏欠的,甚至在梅西眼里,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如果齐珉做不好,司徒远山顺势拿过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司徒远山让她铿锵有力的不配说得心里极为熨贴,虽然他是为父报仇,但杀的人毕竟是一国君父,还是自己的嫡亲姐夫,现在让梅西这么一说,杀了他简直就是替天行道了,“你确定姐姐不会恨我?”
知道后应该会有些恨吧?毕竟人死如灯灭,留在记忆里的往往会是美好的过往,何况“鹣鲽情深”了这么多年,但更恨的应该是自己吧,将杀父仇人当做良人真心想待了半生,“其实你做的很对,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不然,太后会承受不了这样的真相。”梅西冲司徒远山莞尔一笑,“依你的手段,这样的保密工作还做不好?”
从他的角度来看,梅西的眼眸生的极美,顾昐间似有万种风情浸润其间,就连这夜色也跟着迷离,司徒远山有些走神,轻轻抬手细细描摹乌黑若羽的双眉,“我听你的。”
梅西脸一红,将脸转过一边,“至于什么愧疚之心就不要有了,你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且是做了常人不敢做也做不到的事,下来专心把大魏治理好就行了,”见司徒远山的目光变的专注,梅西促狭的一笑,“告诉你个老百姓才知道的秘密,其实龙位由谁来坐,江山由谁来治,我们根本不关心,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只想过平安富足的日子。”
“你…”司徒远山目光一凝,若有所思的看了梅西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来梅西还是不肯接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