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寂静、清凉,即使是在盛夏。山风阵阵,清新、舒爽;鸡鸣犬吠,辽远、绵长。
今天真是一个波澜壮阔的一天,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翠珠,这会儿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如果不是受伤,象这样的夜晚,她定会端坐在院子里,吹着徐徐的山风,静观漫天灿若烟霞的星子。也许还有一轮明月或一弯银钩,垂在黑蓝的夜幕下,俯视着人间万象,千万年孜孜不倦地挥洒着铺天盖地璀璨的银辉。
可恨的是,现在只能窝在床上,裹着满身粘腻的药膏和汗水。气急败坏,有什么用?哭哭啼啼,有什么用?对于这些于事无补的情绪,翠珠很少驱动。每当不妙的事情发生时,翠珠总是很快调整好心情,积极地想尽办法,让事态尽量往有利的方向发展。比如说现在,她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此刻正徜徉在一片温柔的海里,有洁白的海鸟时不时挥着它们优美的翅膀,停到她的头顶捣乱。她正想象得自在,沈凤翎洗漱完走进来,一眼看见她躺在床上又像睡过去的意思,禁不住三步两步走到跟前,用手推她,“醒醒,别睡了!都睡一天了,起来吃点东西!”
翠珠此时心境平和,并不与他计较,耐心分辨道:“我没睡,我是在冥想,一种精神疗法,有助于放松心情和身体康复。”
沈凤翎不以为然,“光想想就不饿了?这可真值得提倡和推广,我们山庄光养活一帮主子和下人,每年花费的银子不计其数。你这个办法一推行,估计我父亲都能把你给供起来,我也跟着沾沾光。”
翠珠平复下来的情绪差点又要坍塌,她暗示自己,不要计较,我们是受过先进教育的人,不能跟无知较劲。她睁开眼睛,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我不想动,你去吃饭吧,不用管我。”
沈凤翎并不放过她,“你是不是还在闹脾气?若在平时,我就让人把饭菜给你端过来了。这家人家没有那么多碗筷,老太太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用上了,做了一桌丰盛的野味和山菜,没办法给你一样一样拨过来。你起来尝尝,跟你做的有什么不一样。”
翠珠听的有些心动,就是身上疼,她还要权衡一下自己能不能支持那么久。这时候,苏齐推门进来,嚷嚷道:“姐姐,那个王岩太讨厌了。老太太不过第一眼瞅见他,惊掉了一个碗,他就不停地挑三拣四,横挑鼻子竖挑眼。仗着自己肚子大,连周师傅也被他指使得团团转。一会儿要茶,一会儿要饭的。”
翠珠立刻来了兴致,朝苏齐招招手,红光满面道:“过来,扶姐姐去看看。”
沈凤翎目瞪口呆,直觉得女人真是不可思议的动物。全天下的女人,无论是哪一种,无一例外地具备爱看热闹的特点。早知道,就用这个理由了,省的自己啰里啰嗦跟她磨叽了大半天。
翠珠扶着苏齐浩浩荡荡出现在正屋门口的时候,这家的主人,招待他们的老太太,正垂头丧气地扎着两只手,一声不响地立在一边,听王岩顶着一张惊天地泣鬼神的脸在那儿颐指气使、大发雌威。
翠珠走过去,和颜悦色道:“老太太,这桌饭菜都是你置办的?闻着都让人食欲大增。”
老太太见翠珠虽然长的不好看,说出的话倒是好听,半是自豪半是羞涩地说道:“夫人,您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您太抬举老妇人了。不过,也不是老妇人吹大话,这方圆百里,没有谁做的菜能比得上老妇人的。凡是吃过的,哪个不竖大拇指?”正说的起劲,忽然瞅见横眉立目的王岩,立马霜打了茄子一般蔫了精神,“哎,只除了您这个弟媳妇儿。”
翠珠安慰老太太,“唔,老人家,你不要放在心上。有了身孕的人嘛,都火气大,心浮气躁。他不是冲着你,他看谁都不顺眼。”
老太太一瞅王岩,果然他连他这位和善的大嫂都不放过,摆着一张臭脸,连声招呼都不打。老太太立刻忘记了自己的危机,开始替翠珠打抱不平,“这位夫人,老身还没见过象您这么慈眉善目的贵夫人。这,嫂嫂过来吃饭,做兄弟媳妇儿的不起来端茶倒水不说,连声招呼也不打,哎哟哟,您瞅瞅,还拿一双眼睛瞪您呢!”
翠珠心说,这老太太可真是人精,她自个受了王岩的气,敢怒不敢言,倒知道挑唆着自己这个做嫂子的出头教训。当下呵呵一笑道:“老人家,您看错了,弟妹不是在瞪我,他是原本长的眼睛大。”
老太太擦擦眼睛,仗着翠珠在跟前,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遍王岩,又噘着嘴不吭声了。
翠珠好笑道:“老人家,怎么了?又有什么不高兴的?”
老太太支支吾吾道:“我们家老二,还没有您叔叔长的俊气。”
“嗯?然后呢?”翠珠奇怪道。
“他还一心要找一个山外边的媳妇儿。”
“唔,然后呢?”
老太太又瞅一眼王岩,“那我们老二不就惨了,说不定找一个……找一个……”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个捂着嘴一边乐一边瞅着王岩。
翠珠一本正经地看着王岩,点点头,“唔,我这个弟妹的确很是特别,嗯……特别的有气质,他起来走两步你就知道了。”
老太太点点头,“这个,老妇人也看出来了,您兄弟媳妇儿的确特别的高,比您夫君还有您叔叔还要高。嗯,的确很特别。老身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长这么高的女人。”
苏齐在一边悄声嘀咕:“他本来就是男人!”
结果老太太耳朵特别尖,目光锐利地盯着王岩,“男人?天哪,天下红雨,公鸡下蛋,这世道竟连男人都能怀孕?菩萨呀!”身子晃了晃,就要晕过去。
翠珠一个眼神看过去,苏齐赶紧扶住老太太。翠珠对着她耳朵边安慰道:“不,他是女人。老太太,这世道的常识没有变。阿齐说的是我弟妹有点‘像’男人。”
老太太‘阿弥陀佛’道了声佛号,又醒了过来。翠珠笑道:“老人家,你们家的女人都上哪儿去了?”
老太太哭着一张脸,“夫人啊,不瞒您说,自从两年前我大媳妇丢下两个孩儿跑出山里以后,我们全家就再也没有一个笑脸了。如今,我算明白了,原来我那媳妇要搁外面竟还是个美人。回头我大儿子回来,我好好劝劝他,没指望了,象她那样的美人,指定又找了一个比您夫君兄弟俩还俊气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