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京城,鸣凤山庄。
沈凤翎正端坐在议事厅正中的紫楠木椅子上,黑衣冷峻,眉目阴鸷。耳边是大小庄众禀事的声音,心神却早已神游天外。
他脑中还在回荡着当日他父亲临死之前,他们父子之间的秘密谈话。
太阴山,临时营帐。
那一日,沈鸣岐说沈凤翎才是前朝余孽的后裔。
沈凤翎坚决不肯相信,他强辩道:“既然父亲早知我非你的亲生,那为什么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和沈凤羽斗得你死我活?难道你竟忍心看着你的骨肉命丧我手?”
沈鸣岐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我把他养到而立之年,从他生下来至今,恩宠不衰、封赏不绝。可是那个白眼狼是怎么对我的?趁我生病,蚕食我的山庄,还下药控制住我,甚至几次三番地要夺了我的性命。这样的小畜生,我要他何用?不如让他和你斗个两败俱伤。活得下来,是他命不该绝。活不下来,他也死不足惜。”
沈凤翎不可思议地看着沈鸣岐,“父亲,我小的时候,你就常跟人说,我是豺狼之性,心狠手辣,绝心绝情。害得我被人当成妖魔防备、唾弃了这么多年。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来绝心绝情的人是你”
“别叫我父亲,我生不出你这样的小咋种。如果不是看在你母亲一命换你一命的份上,再加上你这么多年谨小慎微,对我也不曾有半点违逆,否则我岂会容你活到今天?”
“父亲,我虽然恨着你,可是你把我养了快二十年,我心里还一直指望着总有一天,你能看见你的老三儿子。如今才知道,我确是痴心妄想了。那么,父亲,我想再问一问,你就不怕我再把二哥也杀了,让你们沈家从此断子绝孙?”
“呵呵,我虽然老病昏聩,可也没有糊涂到任你把我们沈家翻云覆雨的地步。我早已放出了几名老奴,分散在举国各处。你若善待凤亭倒还罢了,你若敢动凤亭一根手指,他们立即就会到皇宫揭穿你的面目。我们不妨来个玉石俱焚。”沈鸣岐得意、阴狠地说道。
沈凤翎想不到沈鸣岐还留有这么一手,他知道沈鸣岐不容小觑,却一直不知道沈鸣岐藏着这一手要挟着他,他咬牙切齿道:“父亲,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在我拿下山庄、你们顺利月兑困之时,就奏明圣上我的真实身份?为什么看着我坐稳了山庄庄主的位子,却一直不加干预?”
沈鸣岐耷拉下眼皮,神思倦怠地说道:“说来说去,你这小畜生是嫌自己活得太命长了是不是?好,你今天想问个清楚,我就跟你说个明白。……。坐在龙庭里的龙惠帝,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长。早年,我一直为他出生入死,却一直遵守祖宗规矩,不曾向外面透露鸣凤山庄庄主是皇族嫡系,也从未想过要谋夺他的位子、取而代之。可是,他是怎么对我的?我的山庄到处插满了他的人,我的行动处处受他人监视。这倒也罢了。咳咳……,可是这次,你和他狼狈为奸、突袭我的鸣凤山庄。他是怎么做的?他竟然没有半点考虑过我的安危事成之后,他只顾着同你分赃、搬空我的鸣凤山庄,可有派过一人去追寻我的下落?”
沈鸣岐越说越激动,撕心裂肺地咳嗽了一阵,才又恨恨地说道:“他听了你们的传言,不由分说就给我们定了谋逆的罪名,说平叛就平叛,不念及一点旧情。我去密告你做什么?不如留着你这个毒瘤,让他日后也尝尝寝食难安的滋味”
沈凤翎真是不能理解这个垂垂日暮的、当了他快二十年父亲的老头的想法,他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继续面对沈鸣岐了。
最后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据我所知,的确是你们先聚集前朝势力、企图谋反的。听你这么一说,莫非你们是被冤枉的?……。还有,既然大哥跟前朝皇室并无半点关联,你们是怎么号令那些前朝遗民听从你们的?”
沈鸣岐冷哼一声,“你拿进皇宫的血书算什么?我有你母亲亲笔忏悔、表明你身份的书信,这还不够吗?只不过,你先拿出来往沈凤羽身上泼脏水,我顺水推舟,把你母亲书信上提到的儿子,换成了沈凤羽。外人不知道我和龙惠帝的关系,见我一直对沈凤羽宠爱有加,早就以为,我是忍辱偷生、抚养前朝遗孤的大英雄。呵呵呵,真是笑话连沈凤羽自己都信了。哈哈哈哈……。”
沈鸣岐疯狂地笑了一阵,眼神一变,鬼魅一般地说道:“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冤枉的?我这就告诉你。我本意不是要反的,只不过做做样子给人看,想让龙惠帝亲自来质问我为什么要谋反,想让他念着旧情,把我从沈凤羽的手中救回去。可是他……。忘恩负义的东西,宁肯相信你这个小畜生的挑唆呵呵呵呵,……。后面的,你不都知道了,还用我继续说下去吗?”不跳字。
沈凤翎看着沈鸣岐嘴角缓缓流出一线黑血,吃惊地喝到:“父亲你吐血了”
沈鸣岐满不在乎地用衣袖胡乱擦了一下,冷笑道:“这点血算什么?当年,我为龙惠帝流的血更多我这幅残躯,有哪一处是完好无损的?我早年中的毒,到现在还没有清除干净呢可惜,我,我落得了一个什么下场?我倒要看看他最后能不能善终?”
沈凤翎觉得以前总是一身整肃、雄姿英伟的父亲,如今竟变成这么一副邋邋遢遢、疯狂、萎靡的鬼样子,犹如做梦一般,简直不敢相信。他犹豫着要不要让人把沈鸣岐带下去、给他喂一点药或者干脆让人给他诊治诊治。他此时觉得没了杀沈鸣岐的必要,因为随时会告他黑状的人是分散了出去的沈鸣岐的老奴,而不是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沈鸣岐却在说完这一通话之后,牙根一咬,吐出一蓬黑血,当场就毙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