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打算安安生生在家待着的翠珠,却被冯原通知说王寡妇要来。
她趁机改了主意。
木郎中家也不去了。
换了身衣服,拿了点碎银,带上苏齐,匆匆出了家门,赶赴方阳镇。
“姐姐,这几年苏齐也没有瞧过上元节的热闹呢”
翠珠愣了一下,可不是吗?自从三年前,姐弟俩个在山河县相逢之后不久,自己被王岩捉走,苏齐跟着沈凤翎去了鸣凤山庄。在山庄没待几个月,苏齐就伤了眼睛。这三年来,他活在漆黑的世界里,五彩缤纷的上元节,他自然也是无缘再亲眼目睹了。
翠珠心中一阵紧揪,帮他裹紧衣领,笑着安慰他道:“不要紧。姐姐就是你的眼睛。一会儿看到什么,姐姐一一说给你听。”
苏齐捏了捏她的手,平静地说道:“姐姐,你不要为我难过。看不看得见,打什么要紧?只要有姐姐在苏齐的身边,苏齐只是听着周围的声音,心里也是满足、快意的。”
他这么反过来安慰自己,翠珠听着几欲掉泪。掐一掐他俊秀的侧脸,打趣着说道:“现在还小,说些甜言蜜语的话哄着姐姐。等长大了,只会觉得姐姐多事、碍眼呢”
苏齐捉住她掐过来的手,唇角含笑着说道:“不存在”
翠珠哈哈大笑,拍着他的手臂,打趣道:“昨天刚教的‘不存在’,这么快就会活学活用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到了镇上,尽管还是上午,街上已经开始忙忙碌碌地摆放灯具了。三五成群的锣鼓队,一拨一拨地巡回走过。
四里八乡涌过来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这会儿还是白天,赏心悦目的烟花和彩灯都还不能绽放,挤在街上无所事事,不如找个地方打发时光。
翠珠拉着苏齐避开拥挤的人群,穿街过巷,往姚记布庄走去。
姚记布庄的老板娘好一阵子没有见过翠珠了,看见她进门,主动过来跟她热情地打着招呼,“公子,一向可好?家中令妹可还安好?”
翠珠来姚记布庄承揽裁衣生意的时候,打的都是家中妹子的旗号。她谎称家里有一个心灵手巧的妹子,就是行动不大方便,每次接活或者交货只能靠她这个做哥哥的前来交涉。
因此,姚记的老板娘顾大嫂才有这么一问。
“嗯,托老板娘的福,都好,都好……,老板娘,过了正月十五,很快就要入春了,春季的服饰是不是已经着手准备了?”布庄里地狭人多,翠珠不想让苏齐被人挤来挤去甚至被人围观,简单的寒暄之后就开门见山地问着顾大嫂道。
“公子说的极是敝店新进了几批轻薄的布料,正要找人裁制呢。公子这边请,新进的布料在里面。”顾大嫂当先领着翠珠进到里间,到得一处巨大的壁橱跟前。
她正要指着布料给翠珠挑选,却见翠珠手里一直死死地拉着一个俊秀的少年,禁不住开口问道:“公子,这位小公子是……”
顺着她的目光,翠珠看了一眼苏齐,笑着答道:“哦,这是家弟,苏齐。”
顾大嫂也不给翠珠指点布匹了,上下打量着苏齐,啧啧称赞道:“真是俊美、斯文,不愧是令弟……”忽然话锋一转,问着翠珠道:“令弟不知定亲了没有?”
翠珠抿嘴一笑,“还早呢”
顾大嫂秀眉一挑,“不早了看上去跟我家小女一般的年纪呢。哎,一天到晚的,敝店的门槛都快被媒婆挤破了。偏偏小女一个都看不上眼,不是嫌人家长的胖,就是嫌人家没有书卷气。如今瞧着令弟倒是……”
翠珠知道顾大嫂常常站柜台、揽生意,性子豪爽,说话直来直去。可是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如同相看女婿一般地相看苏齐。
翠珠一时愣住,琢磨着应该怎样措辞。
身旁的苏齐淡淡地说道:“……哥哥,眼前的布料都是什么样子的?你给苏齐讲讲,让苏齐也挑选一匹,回去让小妹给我做件长衫。”
他话一出口,顾大嫂立刻惊讶地盯上他的眼睛,仔细瞧了半晌,方才谨慎地问道,“公子,令弟的眼睛……不大方便麽?”
翠珠已然明白了苏齐的用意,笑了一笑,点点头,“嗯。已经治了几年了,顾大嫂有没有知晓的神医,给我们兄弟两个举荐举荐?”
顾大嫂张了张嘴巴,干笑着说道:“公子,奴家只听说,离此地30多里有一座西山,西山里头住着一个郎中,医术很是了得。令弟不妨到他那里去试一试。”
“老板娘说的可是木郎中?听说过,听说过下次一定带苏齐去他那里看看”翠珠听她说是木郎中,失望着敷衍了几句。师傅如果能治的话,早就给苏齐医治了
翠珠不愿意顾大嫂一个劲地偷瞄苏齐的眼睛,赶紧指着壁橱里一卷烟青色的布匹说道,“顾大嫂,这个颜色不错,拿回去舍妹一定会把它做成雅致的文士衫”
顾大嫂终于被转移开了注意力,不再纠结于苏齐的眼睛和她那有缘无份的小女。一心一意同翠珠讨论起了布匹。
工夫不大,翠珠很快挑好布料,跟顾大嫂谈妥了样式、工钱还有交货日期。翠珠把布料暂时存放在布庄,承诺观赏完花灯、最迟亥时初刻就过来领取。
出了布庄已是正午,翠珠带着苏齐到饭馆用了午饭,又领着他进了一处茶楼,要了一壶清茶,坐在窗边,边喝茶边听着窗外的动静,静等着夜幕降临、花灯初上。
茶楼里飘散着淡淡的茶香,来品茶的也都是文人雅士或者冒充风雅的人士。人人说话都压低了嗓音,唯恐一个高声,被人看成下里巴人。
清幽的气氛与窗外的喧闹形成了截然的对比。
苏齐端起手边的杯子,抿了一口,微笑着说道:“姐姐,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在乎眼睛还能不能重见光明。你也不要总是伤感、难过只要姐姐陪在我的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这话说的好听,只是你姐姐只怕要被你拴上一辈子了”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