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竹并不知道穆平此刻的所思所想,只道他一时生疏,需要回忆,所以平静地等待着,而脸上却是那淡淡的忧伤。
穆平缓缓地开口道:“纳兰容若的很多经典名句都出自他的悼亡词,这也是他打动人心的一部份,一个出生如此高贵的贵胄公子,重情之此,也确实难得。这首词主要是为悼念他的爱妻卢氏而作。开篇‘西风’便奠定了整首词哀伤的基调。词人明知已是‘独自凉’,无人念及,却偏要生出‘念’的诘问。仅此起首一句,便已伤人心髓,让人读来不禁与之同悲。面对萧萧黄叶,又生无限感伤,‘伤心人’哪堪重负?纳兰或许只有一闭‘疏窗’,设法逃避痛苦以求得内心一时的平静。而下阕很自然地写出了词人对往事的追忆。春日醉酒,酣甜入眠,满是生活的情趣,而睡意正浓时最紧要的是无人打扰。‘莫惊’二字正是写出了卢氏不惊扰他的睡眠,对他体贴入微、关爱备至。而这样一位温柔可人的妻子不仅是纳兰生活上的伴侣,更是他文学上的红颜知己。另外词人在此借用了赵明诚、李清照夫妇‘赌书泼茶’的典故。纳兰以赵明诚、李清照夫妇比自己与卢氏,意在表明自己对卢氏的深深爱恋以及丧失这么一位才情并茂的妻子的无限哀伤。倘若卢氏泉下有知,有如此一位至情至爱的夫君知己,亦能安息了。而我们这位伤心的纳兰,只有把所有的哀思与无奈化为最后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这七个字我们读来尚且为之心痛,何况词人自己,更是字字泣血。人是懂得回忆的动物,寂寞是因为失去,只是,很多事,当时只道是寻常。”
穆平一边评析着,一边以此词想到自己,都说容若伤感,而自己到现在就连想要追忆的知己都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不觉已是满面愁容。
而此时的石竹正暗暗地抹着泪珠,仿佛也为那句“当时只道是寻常”感伤着。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两人双双从词中回过神来,穆平又为石竹从纳兰词讲到宋词,又从宋词讲到唐诗。从纳兰容若讲到秦观秦少游的诗,一直讲到《红楼梦》与纳兰性德的渊源。晚年乾隆看了和珅呈上的一部《红楼梦》,因为一句“这书里写的,不就是明珠的家事么。”后人就一直将《红楼梦》中的贾宝玉看作是纳兰公子。穆平可一直认为,贾宝玉的才情远不及纳兰性德,无法比拟。
一个痴痴地听,一个细细地讲,不知不觉已是日暮黄昏。
穆平看到天色已晚,惊道:“呀,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我要回去了。”
石竹看着他,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依恋之情:“大哥,要不……”石竹看了看上次穆平住过的房间。
“你是不是又想把我锁起来?”穆平打趣道。
石竹发现小秘密被他捅破,羞得满脸红晕,但心里还是万分不舍,平时石竹非常寂寞,不要说像今天这样谈诗作对,就是说说平常闲谈的人都没有。特别是她外婆去世后,平时只能对着她饲养的蚕宝宝说说心里话。
“要不,我再烧榨面给你吃?”石竹喃喃道。
穆平笑着,有丝宠爱地说:“好东西可不能连续吃,要作个念想才能永久喜爱。我今天回去,下次再来。”
告别了石竹,穆平心想,自己何尝不留恋这样的氛围呢?自己对诗词的喜爱,一直以来,就很难找到知音。刚才为她的评点、解析词义,很多成分自己又何尝不是需要表达、宣泄,需要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