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府盘踞了大半日,直到掌灯时丁府太太和小姐尚未离开,丁瑜同周世显谈论诗词,或者说起她在府里的不易,周世显虽然念念不忘丁敏,眼前的丁瑜太柔弱了些,使得他心疼心怜。身世坎坷,飘零红颜曦晴红着眼眶,对丁瑜同情之心溢于言表,同时自怨自怜,周世显忙不过来了,安慰丁瑜,安慰曦晴。
“如果四小姐能在府里小住就好了,同我一处谈论诗词,姐妹会何等得快活。”
曦晴泪盈盈的看向周世显,水润雾蒙蒙的眼底情意绵绵,周世显心都酥了,差一点就答应下来。丁柔实在是被恶心到了,看了一下午,她快看吐,世上怎么有如此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四姐姐是丁府的小姐,同自卖自身的曦晴不一样,书香门第的小姐,岂是能同曦请姐妹相称?让我等四姐姐的妹妹如何自处?”
丁姝柳叶眉一挑,带出一丝大太太的气势,“周表哥怜惜曦晴的才情,可也得分得轻高低。”
“五小姐。”
曦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悲伤欲绝,娇躯轻颤,丁姝撩了撩眼睑,“我说不得你?不过是周家的奴婢罢了,怜惜起丁府的小姐?谁给你的脸面?二婶没短到四姐姐吃穿用度,不过是让四姐姐勤练针线,有不对的之处多加训斥,哪位母亲不是如此?我一旦做错了事,母亲照样会训斥罚跪,曦晴遭逢大难,丧母丧父怕是不记得母亲的样子,更没机会体会生母的教养,良苦用心。”
曦晴气的嘴唇发紫,身子哆嗦,几欲昏厥。也只有丁家嫡出的小姐,周世显嫡亲的表妹——丁姝才能说出这番话。丁柔暗自为丁姝鼓掌,如果不是限于身份,丁柔早就言语了,虽然丁柔对丁姝话中的身份高低有点别扭,但丁姝是封建社会培养出来的嫡女,她的观念里没人人平等一说。
周世显扶住曦晴,疼惜溢满眼底,痛心道:“五表妹怎会如此心狠儿,曦晴高洁优雅,是我强留她在府里。”
“少爷。”
“曦晴。”
两人贴得很近,曦晴全然躲到了周世显的怀里,仰头看着周世显,“能有少爷这话,曦晴死了心甘。”
丁瑜同情曦晴,但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敢反驳嫡出的姐妹。丁柔着实看不进去,缓缓的说道:”周表哥还是让曦晴先下去歇息的好,万一被四姨母瞧见,狐媚惑主这一条曦晴是躲不掉的。“”曦晴冰清玉洁,我同曦晴清清白白何来狐媚惑主?六表妹,我看你不仅市侩庸俗,心肠不好,枉你这副好皮囊。“
周世显护住曦晴,厌恶的看着丁柔,”你一下午同五表妹一处,她定是被你带坏了,你怎能如此恶毒?欺负四表妹,三表妹还不够,竟然连曦晴都不放过,果然如同传闻的一般,心胸狭窄,嫉贤妒能,身上没有一点世间女子的谦恭良善,再不修德行,将来必是妒妇,我不堪与你为伍。”
丁姝愣住了,这位表哥是在迁怒?丁柔被骂有一半大半的原因在丁姝身上,因他们之间是嫡亲的表兄妹,周世显再恼怒丁姝也得留一分面子,丁柔却不一样,是庶女,又给周世显的印象不佳,说起来没任何负担。
丁敏嘴角微扬,方才同周世显说话时,她说起了以前丁柔如何暴躁易怒,如何自视甚高的欺负姐妹,大太太因丁府名声着想,将以前的事死死压下,下严令不许在外乱说丁柔是非。丁敏不能明着败坏丁柔名声,但私底这事没少做,兰陵侯府绝不会娶一名妒妇不知温良恭顺的人回去做夫人。
丁瑜哭着劝道,“别说了周表哥六妹妹
丁柔面色如常,浮着茶叶,晃动的茶水映着她脸上的笑意盈盈,仿佛周世显说得是别人。不得不说,周世显妒妇这点看得很准,温良恭顺,谦卑礼让,丁柔前生没有,今生同样没有。
眼角扫过略担忧实则得意的丁敏,丁柔目光正视周世显,淡淡的道:“你说完了?”
被丁柔深幽漆黑的眼眸一看,周世显脚底窜阵阵凉气,强压住后退的冲动,握住曦晴的手,厉声道:“我说得不对?“”既然你说我恶毒,如果我今日不说出几句话来白担了恶毒的名儿。“
丁柔慢条斯理的将茶盏放在桌上,轻声浅语,“敬我者我敬之,辱我者我比辱之。””你待怎样?“
周世显明显有分紧张,握着曦晴的手更加用力,丁柔不是放狠话,周世显相信她能做得出。
“只想问周表哥一句,你如此护着曦晴是把她当奴婢呢,还是将她当成宠妾?看曦晴打扮还是姑娘家,有事就钻到周表哥的怀里寻求慰藉,将来周表嫂不知会如何想,周表哥方才说她冰清玉洁,这词用得真好啊,周表哥真不愧是才子。“
曦晴身子瘫软,周世显不舍得放开,可不放开又不成。大秦的礼教赶不上正史上的明清严苛,但也容不得少爷同丫头搂搂抱抱,丁柔的话像巴掌一样扇在周世显的脸上,又让他说不出任何的反驳之言,恼羞成怒道:“我同曦晴发于情止于礼,你你有辱斯文。”
“我只看见发于情,可没看见止于礼。”
丁柔轻笑:“至于有辱斯文我真真是当不起,还有三月是春闱大比之时,京城举子云集,哪一位不是熬夜苦读,以求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只有为官才可施展平生所学,上报陛下,下安黎民,赢得身前生后名,光宗耀祖,萌妻荫子。在周表哥的眼里为官者市侩庸俗,处理公务为民造福,哪敢的上红袖添香来的自在?周表哥谈诗词论画,怜香惜玉,护着这个护着那个,你如此有信心今科高中?”
周世显胸膛起伏,面容变形狰狞,“你你”
“送周表哥一句名言,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话是太祖皇后所说。”
“丁柔,你给我住嘴。”
大太太厉声的话语从外面传来,丁柔面色一凝,她早知道大太太,四姨太太到了,继续说下去,一是丁柔从不肯吃亏,被周世显如此谩骂折辱不还回去太委屈了。二是故意表现出锋芒,让两位太太明白,自己不是她们牵着绳的木偶,说如何便如何。
把丁柔逼急了,拼个鱼死网破也未可知。四姨太太除非想让儿子早早被气死,否则如何都不会看上丁柔,娶厉害儿媳妇,不是把儿子压得死死的,四姨太太也怕万贯家财改了姓。
该做的低姿态,丁柔也不会忘了,她很少冲动不计后果,脑子发热从没有过,前生的闺蜜总是说丁柔是块冰,脑子是计算机,总是推断出结果后再做。
“母亲。”
丁柔起身,屈膝行礼,“女儿女儿被周表哥折辱说女儿是妒妇,女儿为丁府清流的名声不能不辩驳几句,女儿受些委屈无妨,万不敢牵连出嫁的大姐二姐,以及尚在闺中的姐妹们,害得姐妹们名声有损,女儿万死难辞。”
在丁柔同周世显翻脸之前,早考虑好了如何应付各种突发的意外,大太太突然到来是丁柔最先想到的结果,于是大太太看见方才镇定自若,唇边含笑的丁柔,在她面前多了几分委屈,多了几分诚惶诚恐。
终究是个孩子,虽然聪慧,但城府不深,大太太是从头听到尾的,对周世显失望透顶,以四姨太太的性子,养不出成才的好儿子。本来占着理,心疼儿子的四姨太太听了丁柔这番话,多了几分的愕然,她不能责怪丁柔,丁柔是为了丁府的名誉,儿子辱得是帝师的孙女,丁府出阁的大小姐是兰陵侯夫人,岂是她们周家能得罪的起的?
丈夫故去后,虽然是四姨太太撑起了家业,但大秦容不下女子抛投露面,同人谈生意,丈夫留下的管事帮衬着,再加上运气好,周家没没落下去。在江南四姨太太见过兰陵侯府操持生意的管事,趾高气昂,财大气粗,远非周家可比。
运气不能指望着一辈子,自从儿子中了举人后,四姨太太心思活泛了些,指望儿子做了官,好彻底摆月兑商贾的身份,带着儿子进京一是为了赶考,二是躲开江南的是非。
四姨太太见了雍容华贵的大太太后,心里涌起一分的后悔周家只是富庶,赶不上丁府的清贵,一同出去,大太太永远是受人尊敬的,而她总是受到冷眼,再多的银子撒出去,穿得在奢华也挡不住贵妇人的轻视,她指望着儿子高中,给她挣个诰命回来,执意同丁府结亲就是看重了丁府的清贵身份。
四姨太太劝道:“二姐,他们两个一时意气,拌嘴两句,咱们还能当真?”
“母亲。”周世显大叫一声,四姨太太眯了眯眼睛,“你是个表哥,平时多让让她们。”
周世显松开了曦晴,母亲生气了,曦晴瘫软于地,身体若筛糠般颤抖,四姨太太看她的目光,曦晴害怕的拽了拽周是显的一角,周世显不顾上曦晴,他也怕母亲动怒。
大太太道:“即便是表兄妹也不可放肆,回府后丁柔你罚跪半日。”
“是。”
丁柔宁愿可罚跪也不愿意抄写女戒女则,庆幸太祖皇后废了程朱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