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被绣鞋一砸,立刻叮了咣当的滚到了地上,门外随即响起朱雀的声音:“小姐,怎么了?”然后便是火石打着的声音,悉悉索索披衣穿鞋的声音……
那陌生男人稍稍一愣,一边低声咒骂了一句,一边飞速的转身跑到窗前,推开窗户翻身跳了出去,刚巧被刚刚进门的朱雀看了个正着。
朱雀一惊,却并没有追过去,而是举着烛台跑到窗边,见小鱼虽然面色苍白,却好好的裹着锦被坐在床角,一颗心才稍稍放下了些。
她把手里的烛台往床桌上一放,便期身上前坐在床边,双臂微张,小鱼便已经裹着被子钻进她的怀里,虽然毫无声息,却已然抖个不停。
朱雀并不发问,甚至连话都不说一句,只是把小鱼揽进怀里抱紧了,同时用左手轻抚小鱼的后背,从肩颈到后腰,缓慢坚定,一下,又一下。
过了不知多久,小鱼才慢慢平静下来,并缓缓坐直了身子。
朱雀这才起身来到窗前,推窗看黑漆漆的外头空无一人,便关好床子,并重新拴好窗栓,再坐回小鱼身边,听小鱼把方才发生的事儿小声的、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他这是来找谁了?”朱雀怕小鱼害怕,努力做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但心里头还是紧张到不行,一颗心就吊在嗓子眼儿扑腾腾的跳,好像随时都能冲破喉咙一样。
小鱼摇头道:“眼下最紧要的不是这个人是谁,他进杨府是来找谁,而是舅舅的地里种了两亩地玄参,那东西比萝卜白菜还要便宜,会要了舅舅的命!”
朱雀咬紧了嘴唇点头。
不管杨府对小鱼怎样,这到底是主仆三人安身立命的地方,若是再败了,她们还能再去投靠谁?
可是现在,玄参已经种在了地里,还能再变成人参不成?
所以,她想来想去,只说出这么一句话:“今夜的事儿,您要不要跟舅老爷说?”
“不能说,”小鱼摇头道,“咱们一点儿证据都没有,说了也一点用处都没有,还有可能会打草惊蛇,让想害舅舅的人孤注一掷——现在最要紧的是要跟舅舅商量,那地里的玄参该怎么办,是不是能找徐兆亮退货,哪怕损失点银子——他和徐发不是发小吗?徐发地里的说不定也是玄参呢。”
“嗯,”朱雀更在意的不是这个,“方才那人就算知道自个儿模错了房,应该也不知道是小姐您,也没法子四处张扬——他不说,咱也不能说,否则,毁了您的清誉……小姐您在杨府只是借居,过不得一辈子,您将来的如意郎君才是……”
“我省得。”小鱼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可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小鱼再难安睡,朱雀便给她拿来亵衣穿上,自己跟小鱼挤在一张床上睡了,直到天亮。
——*——*——
第二日,小鱼原想给王氏请了安就去找舅舅杨孝亭,可王氏见她的手好了,便拉着她给自个儿推拿,如此耽误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放她出来。
小鱼这才急急的奔南藤居而去,谁知杨孝亭不在府里,倒是温氏母女正在屋里头说话。
小鱼无意跟她们对话,只请了安,打了招呼,便躬身告退。
“慢着,”杨雪婷起身拦住小鱼,“听说你病了,手上都起了一层泡,眼下可好点了?”
她虽然说得笑模笑样,那目光却极犀利,好像她的眼睛若能射出尖刀,便要把小鱼扎透了,死在当场一样。
小鱼却只是低着头笑:“多谢二表姐关心,小鱼的手已经好利索了——听说程大夫是梧桐镇的神医,果然名不虚传。”
“哦?”杨雪婷听她这么一说,那目光便有些闪烁,“听说他给你开了个方子,倒真的管用?是谁跟着去抓药的?”
小鱼瞪大了眼睛,显得有点不明所以:“是谁?这小鱼倒是没问,我只听碧螺说,那药是程神医的徒弟金泽亲自去药柜拣的。”
“她倒是消息灵通。”温氏坐在首位,不温不火的加了一句。
小鱼倒不介意,只是红着脸笑道:“金泽大夫是程神医身边的人嘛,人又生得好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要有一点关于他的消息,转眼便合府的丫头都知道了。”
“你也觉得他长得好看?听说他跟你同龄……我找个媒人帮你说和说和,你看如何?他是程神医最小最疼的徒弟,将来的前程不会差的。”温氏不知是认真的,还是在调侃小鱼。
小鱼再次红了脸:“小鱼还小呢……还想再多侍奉外祖母、舅舅舅妈几年呢。”
温氏不知可否,只是瞧着杨雪婷笑了一笑,便对小鱼道:“快回去歇着吧,你每日都要伺候老太太,也着实辛苦,什么时候把这手推拿的功夫教教你二表姐,也好跟你分担分担。”
“可不是?”杨雪婷虽然也在笑,却在笑的时候把那一嘴的银牙都咬碎了,“你得好好教教我。”
“这也没什么难的,只要手上有些力气就好了,”小鱼只是敷衍她——这推拿哪里是一日半日就能学会的?更别说还是她这也恨不得吃了自己才高兴的态度,“再因熟生巧,也就会了。”
除了这几句,三人再没一句好说的。
小鱼见她们不言语了,便再次躬身告退,又跟朱雀商量了一回,索性主仆俩找了一辆车,自个儿去药田里找杨孝亭。
要找杨家的药田并不难,只跟那车把式一说,车把式便熟门熟路的带着小鱼去了:“您就是杨府新来的表小姐吧?早就听说了,就是不得见。”
小鱼微微有些发窘。
她心里头明白,在梧桐镇这样的地方,人人都祖祖辈辈的住在这里,彼此之间都非常熟悉,别说谁家多了一口人,就是多养了一只猫,恐怕也很快就能人尽皆知。
那车把式见小鱼红着脸不说话,便主动转换了话题:“老杨家的药田在咱梧桐镇可是头一份的,那地也不知道是怎么侍弄的,干净又肥沃,种出的桔梗从来都是最好的;除了这,杨家的地在梧桐镇也算得上是最多的,听说是因为杨老爷子从前是行医的,还考过朝廷的什么考试,得了特许,才有资格比常人多占些。”
“外祖父从前也是行医的?”小鱼这倒不知道,她甚至从来不曾听任何人提起过,不管是他的便宜爹娘,还是外祖母王氏,舅舅杨孝亭,表哥杨冲,任谁都不曾提过。
“可不是?杨老爷子从前医术特别好,周遭几个镇子的人生了病,再远也要过来找他——就是不知为了什么,你舅舅五六岁的时候,老爷子忽然买了三百六十亩药田,开始种药,再也不肯行医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