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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今天的表现确实出乎小鱼的预料。
她不急不躁，不温不火，所表现出来的怒气甚至比不过看到小鱼在雨后不小心踩湿了绣鞋。
她只是入定似的坐了很久，才慢慢转过头来看着仍旧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儿子杨孝亭：“老爷，您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花厅里越发的安静，大家伙儿俱大气都不敢出的等了半晌，杨孝亭却连动都不曾动过。
“祖母，”杨冲知道杨孝亭的脾气，这回不等人招呼，自己跨步上前，“爹爹此番……”
“你爹的事儿，让他自个儿说。”王氏连看都不曾看杨冲一眼，只是面不改色的看着杨孝亭，“别人家若是出了什么事儿，都是爹替儿子顶着，撑着，怎么咱们杨家倒反过来了？我可不信是这我辛辛苦苦拉拔大的独生儿子没出息。”
杨孝亭的脊背一僵，那大手又狠命的偷偷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才伸手把杨冲拉回来，咬着牙说道：“我买了两亩地人参种苗，本想着六年后大赚一笔，谁知入了别人的圈套，遭了人家的算计……今日这位佘老板，想来就是来收口，让咱杨家家破人亡来了！”
“你怎知入了别人的圈套？”王氏语气淡淡，好像说的是别人家的事，跟她毫无干系。
“那种苗是假的，不是人参，是玄参——当时我带着小鱼去的，小鱼提醒我那不是人参，我还不听，觉得徐发跟我是发小，不会哄弄我，谁知偏生就被这最熟悉的人给哄弄了！”
王氏看了看头都不曾抬一抬的小鱼，却略过这个问题不提，只问杨孝亭：“你把这房契地契当了多少两银子？”
“三百六十八两——儿子当时还觉得这‘六’和‘八’都吉利，咱家也正好有三百六十亩药田，特地跟他们减了二两银子……”
“呵！”王氏冷笑一声，却不做评判，只是凝眉细算了一会儿，点头道，“若此事真是收口就好了，咱家倒不至于因这三四百两银子家破人亡，只怕他们还有后着。”
杨孝亭没想到王氏不但没跟他大发雷霆，反而会跟他商量起正事来，那脑子便有点混乱：“后着……”
王氏不等他说完，便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身子往后一歪靠在椅子圈里：“老爷和冲儿留下，其他人都回各自房里——听好了，都老老实实的呆着，谁都不准出房门一步。”
温氏看上去如释重负，领着杨雪婷跟王氏行了个礼，母女俩便转头朝花厅外头走。
小鱼也跟着行了礼，正要跟在杨雪婷身后离开，却听王氏说道：“小鱼留下，过来给我揉揉肩膀。”
小鱼还没来得及答应，就见杨雪婷回头狠狠的剜了自己一眼，被他娘温氏一拉，才愤愤的出了房门。
再转头看王氏，小鱼见王氏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显然将方才杨雪婷的行为看了个正着，便不敢再耽搁，快步低头走到王氏身后，抬手从王氏的风池搓到肩井，等见王氏整个人慢慢放松了，才开始正式推拿。
“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跟我说个清楚。”王氏颇有些瘦小，此刻她靠坐在那椅子圈里，竟像是包裹了进去一样，这样舒服的坐姿加上小鱼的推拿，使得她颇为享受的闭上了眼睛，看不出愤怒急躁，倒像是要听杨孝亭的长篇大论一般。
杨孝亭也不隐瞒，从他与徐发会面开始，到自己如何跟徐发一块儿同那避暑山庄上的徐兆亮来往，到如何决定购买人参种苗，小鱼如何阻拦，自己如何轻信与徐发三十几年的交情，再到有人模错房，误闯小鱼的甘草亭，才让小鱼确信那是玄参，事无巨细的说了个清清楚楚。
等他说完了，杨冲又把今日同小鱼去闲悦山庄打探的事儿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杨孝亭也是第一次听说那闲悦山庄里昨日才来了主子，正要多问杨冲几句，就听王氏冷哼道：“这个自称徐兆亮的倒是个厉害角色，居然做得这样周到！那庄子向来不准外人接近，想来他定然就是那庄子里的人——既然如此，说不定他早就知道昨日他家的小主人这几日便要来了，这样防范更加严紧，让咱们更加无从打探！怕只怕……怕只怕就连这收口都设计好了！”
杨孝亭听了个一头雾水，小鱼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王氏这番话的真正含义，倒是杨冲大吃一惊，连忙上前给王氏再施一礼：“祖母提醒得及时！若不是您这一番话，只怕咱们下一步便要自个儿送上门让人家收口了！”
小鱼隐隐似乎想到了什么，那思绪却像是一团缠瞎了的线，明明看见了线头，却怎么也捋不清，摘不顺。
杨孝亭听不懂王氏到底说的什么，急得直跳脚：“冲儿，你说话能不能说清楚些？！就算是那西洋跳棋，你们略了过程，直接把棋子放了过去，也好歹得让看棋的人知道你们到底怎么一步步的跳过去的吧？！”
“你还说？！三十几岁了还这么稀里糊涂的，连个老婆都管不住，倒有脸来教训儿子？！冲儿，不准跟他说！就让他自个儿一步步的想明白！”
杨孝亭一听老娘终于发了飙，还一针见血的直戳自己的软肋，就算再不服气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面红耳赤的坐在一边生闷气。
王氏嘴上说的厉害，心里还是心疼杨孝亭的，只是不愿意表露，只能引着杨冲多说几句，好让杨孝亭明白：“冲儿，你原本打算怎么做的？”
杨冲红着脸拱手：“冲儿跟徐发最疼爱的幼子徐伯凯是同窗好友，我想从他身上下手，引着徐发主动过来跟咱家示好——若他肯倒戈帮着咱们……”
“这个主意好！”杨孝亭对杨冲竖起了大拇指，“只是怎么从徐伯凯身上下手？”
王氏瞪了杨孝亭一眼：“蠢笨如驴！方才冲儿还说，他要自个儿送上门让人家收口了，这么会儿你就忘了？还问那些没用处作甚？”
杨孝亭不服气：“儿子再蠢笨，也是天生如此！”显见着是埋怨王氏将他生错了。
王氏顾念着杨冲和小鱼在这儿，也不再跟他争吵，只是装作不曾听见，伸手把仍旧在自己身后推拿的小鱼拉到自己面前，和颜悦色的笑：“小鱼，此番只怕要你出力了——若你做成此事，我做主让你舅舅将你过继过来，让你改姓杨，从今以后也是咱杨家的嫡女。”
杨冲的眼皮都跳了一跳：“不用小鱼，冲儿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