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公子哪里等得她只把话说到一半儿?当下朝前欠了欠身子,瞪圆了眼睛问小鱼:“给小爷干嘛?瞧瞧我这病?他是妇科圣手,只会惩治你们这些个小姑娘,治不了小爷。”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连小鱼都猜不出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玩笑。
唯一让她心里头高兴的是,这十三公子并没有因为自己不守规矩而大发雷霆,只是铁嘴钢牙外加三寸不烂之毒舌的回敬了自己一番,可见虽被宠坏了,却并不乖张琐碎。
至于他所的那些话……
没办法,人家是天,咱是地,人家是石头,咱是鸡蛋,再跟他逞口舌之争才真是犯傻了。
就像病患跟正要给他治病的医者逞口舌之争是犯傻一样。
所以,小鱼只是诺诺点头,并上前细观十三公子的面色——他虽然生得雪白,却面无血色,唇色无华,连那舌质都极淡,并有一层薄薄的白色舌苔;那脉象更是濡滞,显见着杨冲这几日的“礼物”将这位“小爷”折腾得够呛。
小鱼心里有了谱,转头请示程汉儒:“神医,小鱼心里有数了,咱明日再来如何?”
“为何要明日?”程汉儒还没说话,十三公子先急躁起来,“你现在就回去取,莫让小爷再多捱一日的痒”
程汉儒连忙点头道:“是啊,是啊,现下咱就回春济堂……”
“你留下,”十三公子说话倒是不拖泥带水,“上回你给我开的药还有呢,你亲自下去熬药,看看是不是山庄里的这些人粗手粗脚,不得要领”
小鱼不厚道的幸灾乐祸起来。
堂堂的神医程汉儒,连炼制成药都不再伸手,现在居然要像个小药童一样去给这性格急躁的小屁孩熬药……那场面一定有趣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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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小鱼坐着闲悦山庄的车,快马加鞭的往梧桐镇上赶,路上看见一家药铺,便下车进去拣了蛇床子、苦参,回春济堂后,又在药柜拣了明矾、百部、花椒,同朱雀一起用那开水煮过的白色棉布缝了几个小药包,正要回闲悦山庄,便见金泽在一旁发呆,遂提笔写了苏合香丸的配方,塞进金泽手里,诞着脸求道:“这是苏合香丸的方剂,是芳香开窍,行气止痛的良药,正好用在我舅舅身上——我再多许你一个药方,你教朱雀制出成药可好?”
“再多许一个药方?”金泽看看手里的方子,脑子算得极清楚,“不是这个吧?。”
“不是这个,是多许的,还是老规矩,你自个儿挑,要什么方子,便给你什么方子。”
金泽脸上多了几分喜色:“连同前几**答应我那个,可是两个了。”
“两个,两个,但你要教朱雀炼制这药丸——你们住在一处,总比教我方便多了。”
金泽的脸立刻涨得通红:“我们哪里住在一处?我们……”
“好啦好啦”小鱼着实对他的敏感有些无语,“我是说,你们都住在后院,对门住着,总比我方便不是?若只能等初一十五,我不知道要等到哪辈子才得学会。”
“……好。”金泽的脸色这才好看些。
瞧他这边答应了,小鱼也跟朱雀支会了一声,立刻出门驾车驶回闲悦山庄,只是这回没有程汉儒跟着,结结实实的欣赏了一回山间美色,心里头想,在富人家做下人自然比不得做小地主舒服,但若做主人呢?总好过像杨孝亭一样,轻轻易易的便被人算计了去。
她这头胡思乱想,人又回到了十三公子的凤凰阁——为什么要叫凤凰阁?小鱼不懂,她只知道,在中国古代,这龙、凤两物不是谁都敢用的——她这一趟去的时候短,程汉儒那边的药都还没熬得。
小鱼道:“杨家这祖传秘方是个洗剂,要煮水泡澡,一日两次,就算身上好了也还得接着洗一个月——之后若保养得当,是可以根治的。”
“根治?”十三公子大概没想到小鱼的口气这么大,不曾开心兴奋,反倒不敢置信的笑了起来,“你说,你能根治我的瘾疹?”
“公子爷照小鱼说的做,一个月后,若保养得当,是可以根治的。”小鱼可不敢直接就说“可以”,必须把前头那几个条件一样一样的说清楚才行。
“好,”十三公子立刻点头道,“这一个月你留在闲悦山庄,旁的什么也不用管,只专心治我的病——我会吩咐下去,让他们都听你的,什么时候洗,怎么洗,之后怎么保养——一个月后,若我还再犯……你叫什么?”
小鱼正紧绷了神经听着,忽然听他问了自个儿这么一句,立刻想也不想的答道:“安小鱼。”
“安小鱼,若一个月后我还再犯,我便把你这条小鱼清蒸、红烧、油炸、醋熏……总之有什么法子就使什么法子”十三公子见小鱼面色越来越难看,对自己的恐吓之道越发的满意,更变本加厉的把身子朝前倾斜了些,盯着小鱼咬牙说道,“小爷不恨谁草包,那是爹生娘养的,没法子;偏恨谁哄弄我,谁哄弄小爷便是不把小爷放在眼里,小爷便要让他尝尝不把小爷放在眼里的下场”
“只有罚,没有奖?”小鱼虽然被他说得心惊肉跳,却还是大着胆子说出最关键的那句话,“公子爷是人上之人,定然是奖赏分明的。”
“那是自然,”十三公子挺了挺胸膛,挺了一半儿却抬手挠了挠脖子,想是瘾疹发作,又在犯痒,“你若说到做到,我便赏你黄金百两”
黄金百两?
算来够买好几套杨府祖屋和更多的杨家药田了。
只是,舅舅的冤屈、终身无法和常人一样健康的身体呢?
那背后做恶、指使徐发甚至徐兆亮坑害杨孝亭、挑唆韩畴勾引温氏、又用一片“落叶”“砸死”韩畴的人呢?
“公子爷,”小鱼低头想了一会儿,终于抬头道,“您赏我黄金五十两就好,另外那五十两我想换做别的。”
“别的?”十三公子见这小丫头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同自己讨价还价,正要把她赶到一边儿去,便有丫鬟进来禀报:“公子爷,泡澡的药水备好了。”
十三公子身上正瘙~痒难耐,听丫鬟一说,立刻吩咐下人把半人高的澡盆抬进屋子里头来,并吩咐小鱼道:“反正还有一个月,小爷慢慢想你那个‘别的’是不是真的比五十两黄金更加值钱——从今天起你就别回去了,贴身伺候小爷——下回这泡澡的药水也要你亲自盯着,省得到时候又从这上头找辙”
“从今天起?”小鱼想起杨孝亭的病,心里头便有些担心,“我舅舅中风在床,这几日正是换药的关键时候,我不敢……”
“小爷说出的话,绝无更改”十三公子等不及,说完了便起身让丫鬟们宽衣,并光溜溜的钻进浴盆里。
十三公子虽然只有十三四岁年纪,却也发育完全,该有的哪儿都不曾缺少,小鱼惊了一惊才反应过来,慌忙红着脸背过身去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小爷洗浴?”那十三公子看出小鱼的窘迫,立刻笑嘻嘻的调笑小鱼。
小鱼的心跳越发的厉害,心里头却暗暗鄙视自己:不就是一个小屁孩?你学穴位挂图的时候难道不曾看过男子的果~体?虽然都是假的……不也画得清清楚楚?
可惜,她越是跟自己这么说,越是难以转过头去——就算看那挂图时她心里也害羞啊?更别提那是假的,此刻这个是真的,还是说一不二的小霸王——就说年纪小点儿,这梧桐镇可是十五岁就能议亲的。
“嘿嘿嘿,安小鱼你不看着怎么知道丫鬟们这么洗对是不对?可别到时候小爷不曾痊愈,你说是泡澡的时候出的问题。”那十三公子越见小鱼害羞,语气越发的得意。
小鱼也听出来了,索性横下了心:左右是你在光,谁怕谁?倒瞧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她心里头这么想着,便故作淡定的转过头去,按捺着心跳走到浴盆前,还探手试了试水温:“瘾疹的病根在脾湿肺燥,这么凉的水怎么能成?再热些,不要怕烫到公子爷”
“你这是伺机报复”十三公子立时皱紧了眉头,心里却不知道小鱼到底是在报复,还是那水温真的要这么热。
小鱼做出一脸的惶恐:“小鱼哪里敢?我若报复了公子爷,治不好公子爷的病,还不得被您清蒸红烧、油炸醋熏?”
十三公子听她说得在理,便点头示意一个丫鬟出去烧水,只留另外一个跟小鱼一起伺候他泡澡:“可别让小爷逮到把柄……”
小鱼不说话,只请十三公子身子再往水里深埋些,让药液完全覆盖住患处。
这边看来是改不了了,该怎么给杨孝亭换药?今日杨孝亭该吃羚角钩藤汤,只吃半个月便要换涤痰汤苏合香丸……
跟程汉儒说?这家伙财迷心窍不说,平白无故的把药方给他,还要知他一份人情,小鱼才不要,她宁可清清楚楚的跟金泽交换。
可惜金泽上不得山……
不对啊,她可以下山的,这配方她早就说了是杨家的祖传秘方,任谁都不能告诉——告诉谁谁都会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祖传秘方——她可以恳请十三公子,准她下山备足药包,到时候不就可以把那药方告诉朱雀和杨冲,让他们记着换药的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