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宋欢颜心知自己的身份,总有要说出来的那一天。好在,她并不怕,要怕也该是宋家人的怕。
宋玉蔻坐在屋中,半响不动,心下只是惴惴难安,只想着宋欢颜方才说的话,忍不住手腕微颤。当年的事情,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根本无力理解宋欢颜心中的苦楚怨愤。
出了吟霜斋,宋欢颜脸色缓了下来,金岚跟随在她的身旁,想着她方才的神情,心中暗暗有了几分计较。
看她们俩人的样子,似乎是认识,还有什么过节似地。
李闯过来看她的时候,宋欢颜正抱着一只软枕斜靠在床榻上昏昏欲睡,李闯没有让外面的人禀报,所以这会她闭目睡着。
李闯无声无息移到床边,侧身坐在她的旁边,凝视着她那张无可挑剔的脸颊,不由轻抿了抿嘴角。
宋欢颜察觉到身边有人,缓缓睁开眼睛,待见李闯正瞧着自己微笑,忙直起了身子,神情扑进了他的怀里。
李闯见状,不禁怔了怔,只觉怀中的人儿肩膀微颤,似乎在微微啜泣。李闯有些慌了神,他忙用手抬起宋欢颜的脸,果然模到一脸湿漉漉的泪水。
“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李闯捧住她的脸问。
“我……”宋欢颜欲言又止,含泪别过头,喃喃道:“王爷,欢颜今日去见了昭仪娘娘”
李闯闻言,不禁眉头微微挑起,问道:“宋昭仪。怎么?她为难你了?”
宋欢颜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任泪水模糊了双眼,一副楚楚惹人怜的模样。
李闯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忙抬起手掌给她拭泪,只道:“她若是没有难为你?你为何哭得这么伤心难过?”宋玉蔻如今已是失势的人,本该安分守己才是,哪敢在宫中飞扬跋扈。
宋欢颜故意把头垂得低低的,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欢颜有一件事想告诉王爷”她想过了,与其让旁人添油加醋,乱描一气,不如由她自己先开口。
李闯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说。”
宋欢颜泪眼婆娑,深深地吸一口气,脸上带着回忆的表情,将那件缠绕心中多年的旧事,细细道来。
李闯乍听之下,只觉惊诧,但听到后来,不由眉心紧蹙,只觉得宋昆此人,完全就是个无情无义,卑鄙无耻的小人。
宋欢颜见他俊朗的脸上掠过一丝愤怒,便依着他那宽阔的肩膀上,轻声啜泣,就像是个满怀委屈的孩子,既无助又难过。
半响,李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你为何不早点跟本王说呢?”
宋欢颜闷声道:“我不想也不愿意”有时候,她甚是憎恨起了自己的身份。
李闯扶着她的后背,轻轻地拍了一下,忽然问道:“来,让本王看看你的伤口。”
宋欢颜闻言怔了怔,想起自己手臂上那斑驳的疤痕,不由摇头拒绝道:“不可,我身上的疤实在太丑了,会污了王爷的眼”
李闯闻言,定定地看着她,道:“不会的,本王要看看那宋昆究竟有多么狠心?”
宋欢颜无奈,只好低头轻轻卷起衣袖,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给他看。
李闯的眸光微颤,瞧着那一道道狰狞的疤痕,心中万分不忍,忙用双手温柔地敷在上面,沉声道:“宋昆这个老匹夫,亏得之前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真是太过可恶”
这般年轻美丽的女孩,身上落了疤,不就等于要了她的半条命。
宋欢颜顺势撸下袖子,将手臂上的疤痕挡住,低声道:“民女失仪,还望王爷恕罪”
李闯闻言,猛地将宋欢颜带进怀中,手臂渐渐地收拢起来,将她整个人抱得紧紧地,只道:“你受苦了,想哭就哭吧,好好地哭一场。”
宋欢颜心头猛地一酸,眼泪仿佛关不上闸似地流个不停,伏在他的怀中哭得一塌糊涂。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宋欢颜渐渐哭得累了,乏了。
李闯只觉肩头被哭湿了一片,温凉凉的,他看她满脸倦色,便将她扶着躺好。“睡吧,本王往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宋欢颜闻言,十分听话地闭上眼睛,可是不过片刻,却又有些放心似地睁开了眼。
李闯给她盖好被子,用手指将她两鬓的碎发拢了拢,只道:“睡吧,本王等你睡着了再走。”
宋欢颜凝视着他,从被子中伸出一只小手,轻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步,她终究是迈出去了。现在,就要看李闯对她究竟有几分真心了。
第二天卯正一过,如意便小心翼翼地叫醒了宋欢颜,伺候洗漱。
宋欢颜端起茶碗漱口,只见金岚掀帘进来,干净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金岚先是探了探她的体温,跟着又端来一碗汤药,道:“请姑娘喝药吧。”
宋欢颜心知自己的病,还未好利索,只得乖乖将药给喝了,随后问道:“王爷上朝去了吗?”。
金岚点点头,回话道:“是的,王爷一早就走了,还说下午要出宫一趟,需得晚些回宫。”
宋欢颜闻言,轻点了点头,听着窗外沙沙作响的风声,若有所思。
晌午时分,沈云珠颇为意外地得来了孙女从宫中递出来的消息。虽只是薄薄地一张纸,但想要传出来,却着实费了不少的周折。
沈云珠满心欢喜地打开信封,取出信纸,纸上短短几行字,但她还是仔仔细细地读了起来。殊不知,还未看完,便神情大变,双腿微颤,单手撑在桌边缓缓落座。
身旁候着的婆子见了,不由一愣,忙上前搀扶道:“老夫人,您没事吧?”
沈云珠紧紧拧起眉心,只将手中的信纸攥成一团,沉声道:“去,快去把老爷给我叫来”
“唉”婆子们应声而去,匆匆赶往书房,将正在整理书籍的宋昆给请了过来。
宋昆整天闲来无事,只得闷在书房度日,曾经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如今也只剩下满柜的旧书作伴,舒缓寂寞。
婆子们来报的时候,打扰了他的清净,宋昆将眉头微蹙,把手中的旧书扔在桌子上,道:“夫人又有什么事?你叫她过来说,我现在腾不出工夫。”
婆子们闻言,脸上灿灿地应了一声是,转身又一溜小跑着跑了回去。
沈云珠手中攥着信纸,双腿微微发颤,自己站也站不稳当,只能呆愣愣地坐在扶手椅子上。
过了好一阵儿,她的腿渐渐有了些知觉,还未等那些婆子们来报,就直奔偏院的书房去了。
宋昆见她脸色苍白,风风火火地模样,一脸不解道:“夫人,你这是”
沈云珠深深吸进一口清冷的口气,随即挥挥手,屏退屋中的闲杂人等,跟着将那团成团的信纸,递给他道:“你自己看看知道了。”
宋昆接过信纸缓缓展开,待见是孙女玉蔻的笔迹,不由又是一愣,低头读了几句,便觉得这信纸是炙手的火烫一般,烫化了自己的皮肉。
那孩子居然在宫里,居然还依附上了晋王李闯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沈云珠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宋昆,“怎么办?那孩子若真成了晋王妃,咱们往后该如何在京城立足?”当年,自己那么对她,她断然是恨在心里的。
宋昆闻言,只觉脑子“轰隆”的一声,霎时间空白一片,缓缓软倒跌坐在椅子上。
沈云珠见他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心中更觉一片冰凉,脚下挪动了几下,只道:“这事儿,怎么就那么寸呢?天下那么多的人,怎么就偏偏就遇上了她”京城中,早有传闻,晋王在出宫游走时,曾经被一位民间医女所救,晋王见她容貌秀丽,便将她一道带回了宫中
宋昆静静坐了很久,霍然摇头,忙抬手拿起那封信纸,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道:“夫人,这玉蔻只把话说到一半而已”
沈云珠面色沉重:“蔻儿自然不敢多写,但凡是从宫中带出来的口信儿,都要经过那帮太监公公的手里,她若是写的太露骨了,岂不是让别人也看个明白。”光是这么给传个信儿出来,她就要冒下不小的风险了。
沈云珠继续道:“听着蔻儿的语气,她似乎和那孩子见过面了,俩人之间一定说过什么了。”
宋昆闻言,坐直了身子,满脸焦急道:“不行,得想个办法进宫才行。”有些话,一定要当面说才能说得明白。
沈云珠轻叹口气道:“怎么进去?你如今无品无阶,如何能进得了那宫城内院。”
宋昆脑子飞快地转了转,盯着信看了看,又转头可看向妻子,道:“如今,只有请岳母大人亲自出马了。”她是有品位的五品安人,又和太后娘娘有些亲戚,还算是有些面子的人。
沈云珠闻言,眉心拧得更紧了,亦不答话,只略一沉吟道:“事到如今,什么法子都得试一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