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宋欢颜回屋换上了襦袄,准备赶早去镇上的医馆去请大夫开药。田氏原本想随她一起去,但又怕铁头不够细心照顾不来,便嘱咐他陪着孙女同去。自己留下照看家里。
宋欢颜揣了些钱,带着铁头一道上街去了。谁知,刚走上南街,宋欢颜就感觉到情形有些不妙。街边突然冒出来很多搜捕的官兵,他们一个个保持着全副警戒的神色,盯着每一个过路的行人,不时上前严厉盘问。
宋欢颜用眼角一扫,心里有些不安,她还是头一回见识这种场面呢。于是,忙将带着的钱仔细收好,又吩咐铁头道:“等会儿,要是有人问话,你千万莫要说你爹受伤了。”
铁头闻言,虽有不解,但还是点点头,应了一声。
南街上如今只有保安堂这一家医馆开门做生意,宋欢颜抬头看去,只见,门口扎扎实实地守着十来个人,每个人都是持刀利剑,形体气质看着就和武班头那些虾兵蟹将完全不同。
宋欢颜见状,脚步不禁顿了顿,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变得愈发强烈了。
铁头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忙问道:“颜儿,你怎么不走了?”
宋欢颜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微微沉吟一下,方才道:“铁头,你瞧见保安堂门外的那些人了吗?。”
铁头自然也瞧见了,于是点点头。
宋欢颜虽然还不能确定,这些人是不是为了王盛而来,不过,凡事小心些总是好的。所以,她再次叮嘱铁头,让他尽量少说话。
铁头并不是愚笨的孩子,见宋欢颜对自己这般千叮万嘱,小心翼翼地,想来也意识到了一些异常,稍稍点头道:“放心,我一切都听你的就是。”
宋欢颜听见他这么说,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缓缓往医馆走去。
守卫们待见这两个孩子,立马上前盘问了一番,宋欢颜极力保持着平静的神情,低头垂手,摆出十分温驯的样子,柔声道:“回官爷的话,我们是来抓补药的。我娘亲刚生下小娃儿,需要抓药补补身子。”
铁头在旁,默然不语,一直用眼角瞟着那些守卫,待见他们没起疑心,抬手放行,便跟着宋欢颜匆匆进了保安堂。
如今情形有变,宋欢颜自然不能按着原来的方子配药,只得临时起意,吩咐掌柜的抓了两幅女子产后培补的方子,外加一大包红糖。虽说病症体质不同,但这会只能先它对付对付了。
好不容易抓好了药,宋欢颜连忙付钱,提起药包,折返回街上往回走。她和铁头谁都没有说话,都觉得有些战战兢兢地,所以脚下走得极快。
当宋欢颜将两扇木门“哐当”地一声关好时,方才觉得自己一直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是能够落了地儿,不禁长长地透了口气。
这会,冯春正蹲在院子里洗衣裳,待见他们俩气喘吁吁地进来,不禁起身问道:“颜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宋欢颜闻声,一脸和气地笑了笑说:“没什么,方才和铁头出门时遇上了一只大疯狗,所以走得有些急了。”
冯春听了这话,不禁也跟着有几分惧怕起来。继母刚才说过,要她洗完衣服去买米,万一自己也遇上了疯狗,那可如何是好?
宋欢颜见她怯怯的盯着木门,连忙又道:“春儿莫怕,那疯狗早已让我们给狠狠打跑了去,断然不会再来。”
冯春闻言,脸上的神情缓了缓,重新蹲子去洗衣裳。
到了近午,王盛醒了一回儿,但只是勉强喝了半碗药,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而那个乞丐少年,倒是醒了几次,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神情,却没有再闹,十分配合地吃了药。
突然间有了两个重病号,单凭这几幅补气补血的药,自然是不够用的。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更别说治病救人,短了药材怎么能行?宋欢颜一时间有些为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田氏见状,忙将她叫回自己屋里,询问一二。
宋欢颜将方才的遭遇告诉祖母,田氏听了,当下引起了心中浓重的不安,然后仿佛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可就不妙了。”
宋欢颜闻言,忙抬头看向祖母,小声嘀咕道:“街上全是官兵,医馆外也有人把守着,往后再要抓药就更难了。”
田氏想了想,指指自己身边的位置,道:“颜儿,你过来坐下,女乃女乃有话要说。”
宋欢颜依言坐下,定一定神等待着祖母开口。
田氏沉思半晌,方才低声道:“颜儿,这几年世道不太平,朝廷逼得紧,地方上也天天闹挺得不安生。咱们这普通百姓若是想多过几天好日子,就得加倍小心才行。铁头他爹的伤,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问题,恐怕咱们也要受其牵连。”
宋欢颜低头听着,田氏本就不是话多絮叨的人,这会,如此严肃认真,后面定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果然,田氏将那枚自己最贵重心爱的玉牌交到她的手上。原本是想要等到她大一些的时候再给,可如今,眼看着麻烦就要来了,有它护着孙女,自己也放心些。
宋欢颜见祖母塞了个东西过来,入手硬硬的,忙低下头去看。她从未见过这只玉牌,但也知它是个稀罕之物,先是怔了怔,随即拿起来仔细打量一番,待见那上面还刻着一个“宋”字,微微惊讶道:“女乃女乃,这上面怎么有一个“宋”字?”
田氏拉过孙女的小手,目光忽地变得深邃起来,温和道:“这是你爷爷留下来的。女乃女乃一直替你保管着,往后,就由你自己带着吧。”
爷爷?宋欢颜闻此,很快垂了眼睑,努力想从记忆中找出关于他的片段,谁知,竟是一片空白,想来也是田氏之前从来没有提起过的。
宋欢颜小声问了一句。“颜儿,从没听过你提起过他,可是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心中暗觉蹊跷,这等玉石,想来自己那祖父也该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可祖母她却是半生辛劳,没享受过一天的清闲。
田氏眼底流露出一丝怅然来,犹豫片刻,方才轻轻点了一下头。
宋欢颜的心情复杂,想找一两句话来安慰祖母,却又一时觉得词穷,连忙将玉牌递还给祖母,摇摇手道:“祖母,颜儿总是毛手毛脚的,可不敢带着它。”
这么宝贝的东西,她自然不敢亲手经管,万一有了什么闪失,她岂不是要悔恨死自己!如果留在祖母那处,最起码还能让老人家有个念想,偶尔睹物思人,回忆当年的点点滴滴。
田氏闻言,一改之前的惆怅,笑容温和道:“既是给了你,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你是宋家的后人,它本该就是属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