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房门上响起叩门声,继而来人只手推门而入,脚步轻微,云隐月闭着双眼,懒懒地躺在床上,想必是含烟熬药回来了吧。
想起那药,云隐月脸上是波澜不惊,但心中还是难以平静的,那样的药,若是真喝的不动声色,她当真要成仙了。
于是,云隐月蒙着头,闷闷地道:“含烟,以后生气可不可以不在药上动手脚。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我有莫大的冤仇。至少,颜色也该赏心悦目一点,那样黑乎乎的,多伤缥缈峰的名声啊。”
来人一怔,眼眸里漾起似水的温柔,原来无情也会撒娇。
来人踱至床边,优雅地搁下托盘,嘴角掀起调侃的笑意,拉长的语调渐渐地响起:“哦~~”
云隐月一听,猛然张开双眼,顿觉浑身都在叫嚣,她立即坐起,僵硬地转身转首,对上那双墨玉般的凤眸,来人俊雅的容颜上还带着一丝发现新奇事物的神色。
“无情,原来含烟姑娘在本王不在的时候曾经如此虐待本王的无情,本王这就去替无情找含烟姑娘理论理论,讨个说法。”
说罢,凌风吟转身佯装要走,云隐月哪管许多,现在才刚刚跟含烟和好,怎么能火上浇油,含烟好不容易才稳定了心情,不再追究什么,云隐月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黑色锦衣一片衣角,只盼凌风吟不要乱来。
然而,等云隐月反应过来,冷静地思考后,才知道凌风吟只是说笑。只是,依旧有种心虚的感觉。但是,抓住衣角的那刻,云隐月又开始后悔了,她什么时候如此莽撞过,自从见到含烟以来,心中还是欣喜地,似乎还没从那刻喜悦中月兑离出来。云隐月这样安慰自己,然而却忘了自己手中还抓着衣角。仿佛一松手,此人便当真说得出做得到。
“哦,无情舍不得本王吗?”不跳字。凌风吟依着云隐月的手势,就势坐在床边,轻摇折扇。
“凌,凌王有事吗?”不跳字。云隐月松开衣角,正了正神色,淡然地道。
“本王担心无情饿着,所以本王亲自……吩咐厨房做了碗粥,来,无情尝尝。”凌风吟端起一碗白粥,动了动勺,云隐月毫不迟疑地伸出双手,她决计不要凌风吟重复方才那一幕,她又不是残废,犯不着一定得喂才行。只是欲要接过,但见自己左手包扎着白色纱布,刚才心忧含烟,倒是没有感觉,如今一伸之下,噬心的痛楚席卷而来,云隐月毫无防备的溢出一声。
凌风吟听着那声疼痛的申吟,不觉心中竟然隐隐作痛,自从那晚浴火以来,心,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一般,难以掌控。
“无情,幸好你对自己还不够狠辣,手上只是还差一点就成了断掌而已,手背上也只是灼伤成能见到骨头而已,也不过是缝合了八针再上一个月的药就能痊愈了而已。”凌风吟特别突出“只是”、“而已”四字,任谁也听得出其中的怒意,“幸好无情没有断臂废腿,不然,连含烟姑娘都回天乏力了。”
云隐月听着凌风吟讽刺的话语,醒来后遇见含烟的喜悦之情被一扫而尽,隐忍着怒气,用包扎过一碰就痛的左手去接那碗还带着热气带着重量的白粥。
一人径自端着,丝毫不松,一个固执接着,毫不退让,两双眼睛直视着对方,不避不退,两人身上皆散发着强势的力量,不容任何人拒绝,任何人反抗。
这样的情形,无端的让凌风吟想起疏雨崖底的一幕,对于眼前之人,越是强硬越是逼迫越是反抗,而越是放纵越是退让越能让他靠近。
云隐月白纱包扎的手背上渐渐渗出红色的血迹,云隐月仿佛毫无所觉,然而凌风吟却是刹那温和了情绪。
想至此,凌风吟左手依旧端着碗,松开握着汤匙的右手,握在云隐月的左手腕,避开伤口,仿佛宠溺一笑:“无情,没想到你竟然这般饥饿难耐。只是,这粥刚刚盛出来,还是很烫的。而且粥毕竟不同于汤药,不必一口饮尽,连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没理由神机妙算的无情不清楚。”
说罢,凌风吟无视云隐月先是愣怔的神情而后露出有些咬牙切齿的表情,依旧笑得温和融融,他走回桌边,放下碗勺,拿起还放在一旁的白纱与药瓶,重新在床上坐下。
“无情,来,把左手伸出来。”凌风吟很有耐性地道。
云隐月看了眼自己的左手,殷红一片,被凌风吟一讽,似乎连痛意都没有了:“一会儿含烟就来了,这种事,就不劳尊贵的凌王了。”
“含烟姑娘是可以来,不过无情把自己伤成这样,若是让含烟姑娘看见了,含烟姑娘应该会伤心吧”凌风吟将托盘放在一侧,不急不躁地等着云隐月的反应。
云隐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想起含烟的哭泣,她默然无言。
凌风吟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在一边,并不催促,看着云隐月不断变化的表情,直到最后乖乖地伸出左手。
“能得尊贵的凌王包扎伤口,在下真是不胜荣幸。”
凌风吟握住云隐月的左手,四两拨千斤道:“能得谪仙无情赏脸,也是本王的尊荣。”
云隐月看着凌风吟只手端来托盘,不咸不淡地道:“不知尊贵的凌王是否为他人包扎过?希望手法不要太生疏。”
凌风吟回以一笑,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这个……本王有些欣慰之余不免有些惭愧,本王的第一次有幸献给无情,至于过程中会出现什么状况,本王实在不能保证什么,不过本王一定顾虑无情的感受,尽量让无情没有痛苦。”
明显感到云隐月的手一僵,太阳穴旁一跳,凌风吟好心地安慰道:“无情不用如此紧张。”
云隐月握紧右拳,努力控制自己。
凌风吟看着云隐月的右手,微微笑道:“来,无情扶着这个托盘,本王也好空出一只手服侍无情。”
“小曲,今天公子的行为怎么这么奇怪?”小直站在门口,透过门缝,眯起一只眼,用另外一只眼观察里面的情况,轻声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小曲没好气地道,憋着一股气,歪头看向它处。
“嘘轻声一点。”小直推着小曲走到远离房门的地方,“小曲,你吃炸药了,今天这么冲。”
“没公子和你前几天冲。”小曲冷冷地道。
“这不是为了救无情公子吗,你没看见当时情况多么紧急,像你再那样想东想西,还怎么救人呢?”小直撇了撇嘴,“难道你在怪公子当时推了你一把。”
“公子怎么对我没关系,当时我们都在,公子不该自己去救。”小曲坚持自己的意见。
“也对,不过现在想那么多干什么,救都救了,反正都没事不就行了。”小直无所谓地道。
凌风吟在云隐月手背上打了个结,满意的一笑:“幸好止住血了。”
云隐月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嘴上不冷不热地道:“多谢尊贵的凌王。”
凌风吟端起碗,优雅地舀了一勺,在唇边试了试温度,递至云隐月唇边,看云隐月无动于衷的表情,凌风吟无辜地道:“无情,这粥温度正好,色泽可还算赏——心——悦——目,来,本王喂你。”
云隐月身子一僵,深吸了口气,含住汤匙,慢慢咽下,只是,她瞬间便怔在了那里,犹如石化一般,满脸写着不敢置信。
这粥,她吃过,可以说是回味无穷,毕生难忘,只是自从那人离开之后,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感觉了。这般滋味,每每忆起,都是她心中难以摆月兑的劫难,曾经的美味,曾经的一切,都变成三年来的痛苦,纠缠她的梦靥。如今再次品味,仿佛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他活着的气息,这样的感觉,真好。
沉寂干涸的心,仿似注入了甘霖,使得跳动也变得那般蓬勃有力。
清丽的眼眸氤氲起薄薄的水汽,或许是她一直不敢承认,或许是因为凌风吟与那个谁有些区别,她不知道这三年来凌风吟发生过什么,但是,她现在可以断定,凌风吟就是风凌天。
悠霜国看见凌风吟胸口的那道伤痕,已经起疑,那句“锦绣天下”让她失了分寸;湖边相随,接下那句“天近山头行到山腰天更远,月浮水面捞到水底月还沉”,她该相信的;只是,挽风亭中《天沉月落》琴笛相和,又将自己的肯定淡了几分;如今,就算无需残心渊一行,她也已经可以肯定,眼前之人,定是风凌天,是他无疑。如若想要知道风凌天为何如此,或许,还在于他的舅父。残心渊,又将会有什么样的证明呢?
看着云隐月眼中忽起的湿意,凌风吟诧异了,心弦也触动了:“无情,粥很烫吗?还是很难吃?还是手很痛?”还是,方才觉得很委屈?
在那双探究的凤眸下,云隐月含着泪意,展颜一笑,如释重负,但见凌风吟的笑容僵硬在哪里,凤眸中闪烁着不解的神色,虽然被他掩饰的很好,但云隐月却是发现了。
忽然间觉得,其实笑也是一种很好的隐藏。
三年,仿若弹指间,仿佛不过朝别夕见,让人误以为魔教战火似乎是在昨日燃烧。
如若之前她还在犹豫,那么,如今便是尘埃落定了。不管眼前之人遇到过什么,忘记过什么,云隐月坚定了神色望向凌风吟,吐字清晰地道:“凌风吟,我无情定然不遗余力地助你夺得天下,这天下,会是你的,君临天下的人一定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