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十八剑阵,外面一片宽阔亮堂,早已有铸剑门的侍从在等候。
侍从看见凌风吟与云隐月,没有喜色,也没有惊讶之色,绷着一张脸,一脸的肃穆,开口便道:“两位请随我到棋阁。”
侍从在前面引路,一路无话,所过之处,并没有介绍什么,也没有解释什么。凌风吟与云隐月跟在后面,无聊之下,索性便欣赏起铸剑门的风景。
铸剑门的丫鬟侍从,个个一脸严肃,亦如铸剑门的主人第五剑,整个铸剑门里里外外都透着威势,除了静便只有沉。
忽然想起方才门外招揽拜访之人的管家,想必铸剑门除了他之外,再无含笑之人。
未走多久,便至侍从所说的棋阁,还未细细观赏,已经有人开口了。
“凌王与无情公子果然博学多才,超凡月兑俗,竟然在短短时间之内就能破阵而来,区区佩服区区佩服。”青衫飘扬,身形似柳,方才还在哀叹、苦恼与不解,此刻见到惊才绝艳的两人,柳若风立马起身,一脸的敬佩之色。
“凌王与无情公子岂止博学多才,超凡月兑俗,应该是如影随形,亲密无间吧。”公孙景摇着铁扇,看着一站一坐缓缓而来的两人,慢慢站起身。然而任谁都能听出,公孙景言语里的不善。
“本王与无情心有灵犀,志趣相投,日夜切磋,促膝长谈,如今也只是略微懂些阵法而已,柳庄主所说的博学多才不敢担当,超凡月兑俗更是受之有愧。”凌风吟优雅地摇开折扇,黑色金丝折扇一亮,说不出的雍容华贵,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张冠李戴一般,继续温和无辜地纠正道,“至于公孙家主所说的如影随形,亲密无间还是不足以形容本王与无情之间的关系,本王与无情可是耳鬓厮磨,相儒以沫。”
仿佛言语上还不足以证明两人之间的关系一样,凌风吟微微弯腰,为云隐月理了理耳边的发丝。云隐月眉目一动,继而没有任何的动静,仿佛早已习惯凌风吟不合时宜的言行。而有些话,多说也没有意思,凌风吟想做什么想说什么,从来没有人能拦得住。
公孙景一怔,断然没有料到凌风吟竟然说出这番话,而且无情仿佛也没什么异色。
然而,听到如此惊世骇俗之语,看到如此不可多见的举止,柳若风惊得睁大双眼:“两位感情如此笃厚,甚喜甚喜。”
云隐月见此,一本正经地回道:“难得不见‘痴刀客’归海冽与柳庄主同行,可惜可惜。”
“他应该在外边寻找对手吧,‘痴刀客’毕竟不是‘痴剑客’,虽然很期待‘刀剑一绝’一战,但是第五门主言明只能用剑打败‘逍遥剑客’,区区也很无奈无奈。”说罢,柳若风顿时露出一副无奈之色。
云隐月看着柳若风与公孙景,轻羽国与舞影国联姻,想必扶疏山庄与公孙世家也会走在一起,这也是在预料之中。
“不知两位为何在此,不去破解棋局吗?”。凌风吟谦和客气地问道,仿佛真的不知道两人为何在此。
“想必两位也是铩羽而归之人吧。”云隐月无意地插了一句,不知说者是有心还是无心,但是听者却是留意了,尤其是公孙景。
“铩羽而归”四字对于公孙景来说,简直是种耻辱,当初在舞影国风城遇到云隐月时,云隐月也是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他拜访云醉阁的失败,如今又是这四字,简直是种挑衅。本来已经忘不了这四个字了,现在又加深了他的记忆,简直是要他下辈子也记得这四个字一样。
公孙景的笑脸霎时呈现难看的神色,精明的眼眸波涛汹涌,出口之时,硬是压下心中的怒火,洋溢着绵里藏针的笑脸道:“想必无情公子出手,加上凌王的日夜厮磨,定能满载而归。”
看来公孙景处处为难无情的原因,想必是无情无意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无情可能毫不在意,但是公孙景却未必。
听得公孙景的话,凌风吟唇边晕开浓浓的笑意,笑得冰雪消融,冰山化水:“承公孙家主吉言,本王感激不尽,本王的无情一向冰雪聪明。”
一旁的柳若风一见,一怔,倒是没有任何的不悦之色,只是无奈而又感慨地道:“区区与公孙景家主各自研究数日,还是未能撼动棋局分毫,所以就从棋阁出来,希冀可以在此切磋切磋,商讨商讨,研究出些端倪。”
“此局不得几年研究,难以突破,此趟而来,不求一解,但得一观。”说罢,云隐月淡然地对背后之人道,“风吟,我们走吧。”
转身之际,云隐月微叹,世人果然喜听婉转赞赏之语,不过柳若风这人倒是个例外。如今,公孙景与柳若风在此,不知风弄影是否也在此。此局是师父还是贤王的时候无意间见过,但是师父隐居无声谷的时候,便没有钻研棋道了,她虽听师父偶然间提起,却是还未曾得见,此番前来,一半算是应凌风吟之邀,一半也是想看看,能让师父也无能为力的棋局到底蕴藏着什么奥秘。
棋阁中有十来间雅房,但摆设简陋,这是铸剑门唯一一处还算风雅柔情的地方,每间雅房设一棋局,以供研究棋局之人休憩,想必是料到无人能在区区数日破解吧。
凌风吟刚要推云隐月进入,旁边的一个雅房忽然大开,里面走出一人,一身紫衣,紫冠束发,风流倜傥,桃花眸带着丝倦意,却仍旧难以掩饰眸中的邪魅,整个人如同天上的旭日,光芒耀眼,只是比之曾经的“云破月来花弄影”的风弄影,少了丝不羁,多了丝沉稳。
该如何称呼他呢?风王,他还未曾继位,风世子,又显得有些牵强。云隐月望了一眼潇洒依旧的紫衣男子,淡淡地道:“弄影。”
“无情”看到云隐月的那刻,风弄影眼中的欣喜还是难以掩藏,他没有云隐月的许多顾虑,径自唤了一声,听得云隐月还如从前一般叫他名字,心里甚为欢喜。
只是,当风弄影看到云隐月身边的凌风吟时,所有的心绪都已经收敛,化为一声:“凌王。”
“不知风王可解得棋局。”凌风吟将一切看在眼里,含笑温雅地问道。
风弄影没有心思去猜测这声风王背后是否别有深意,比如凌风吟若是能破解,显然悠霜国凌王便是胜舞影国风王一筹,如若凌风吟不能破解,显然两国之王势均力敌,无论在面子上还是气势上,至少不会处于下风。
“在下粗浅,未能参透。时不可待,在下在棋阁之外等候两位佳音。”说罢,风弄影与云隐月相视一眼,对云隐月粲然一笑,便告辞离去。转身的瞬间,脸上那绝艳的笑容带着点点的苦涩,点点的失落,缓缓离去。
未能参透的何止是棋局呢?还有那明知求不得却放不下的情。
凌风吟安置好云隐月之后,步出雅房,轻轻带上房门,转身进入另一间,两道门,淹没了一黑一白的身影。
三日之后,棋阁雅房紧闭大门的两间房门同时打开,迎着落日余晖,一天蓝色身影清雅如莲而出,谦和温润,另一间,一白衣如雪公子推轮椅而出,清俊出尘,却是难掩疲惫,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棋阁之外的人闻得声响,纷纷赶来,当先两人,一黑色锦衣公子、一紫色锦衣公子,皆是气宇非凡,谈笑风生。
门前的两人仿似没有看到众人一般,相视一眼,拈花一笑。
“我知道一日之内,意然定能参破。”云隐月眼中带着倦意,淡漠的眼中带着丝难得一见的柔色,“见得棋局,我相信,天下之间,惟汝与吾,能破此局。”
云意然锁定云隐月眼中的那抹疲惫,俊容上那丝苍白,清眸中渐渐浮起一丝心疼,毫不犹豫地向云隐月走来。
“你若肯放下,你若不再执着,一日,你何尝不能堪破,何至于弄得自己如此辛苦。”云意然伸出清凉的手,握住云隐月冰冷的双手。
云隐月急切地想要抽手,眼中透露出点滴的慌乱,然而云意然的右手已经搭上了她左手皓腕。
“两年之期,你竟然如此枉顾。”背对着众人,清雅的脸上惨淡一笑,清眸流露出浓浓的凄凉与哀伤,带着自嘲与痛苦,带着对他自己的悲悯与挣扎,“原来我们之间的承诺,竟然这般轻于鸿毛。”
云隐月无意识地抬手,蒙住了那双清眸中所有的一切,湛然若神的天下第一公子,不该有那样的眼神,她看得出清眸中悲哀,不是对她,而是对云意然自己。然而所有的痛苦与哀伤却是独独为她,她心中抗拒着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凄冷,仿佛这样下去,她的心也会绞痛,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总是盘旋着一种错觉,总有一天,她会为他心伤。
不知是想逃避,还是眼前的人令人安心交付,还是真的耗尽心力,又或许是云意然方才那番话所带来的一刹那的激动,云隐月脑中一片混沌,黑暗突然袭来,右手无力的垂下,整个人倾倒在云意然的怀中,隔绝了一切的纷扰。
云意然慌乱地抱着云隐月,退至云隐月所在的雅房,挥袖,隔离了房外的众人,独留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