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云隐月,云隐月显然有意识,但似乎也没阻止的意思,含烟只能有些言语不善地道:“你既然知道她是阴脉,就该知道但凡是女子,每月便有月水至,无情身受寒疾,自然比平常女子多几分痛楚。”
凌风吟折扇再次一滞,月水,单薄的嘴唇微微一僵,但见云隐月仿佛想要将自己的面容埋在枕间,似乎别有一番风情,瞬即笑容如常。
含烟看了看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忽然感觉一种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游走,随即径自开口道:“我去熬药。”也不做任何停留,便径自离去。
凌风吟侧躺在云隐月身边,将那双时好时坏的双腿轻轻伸直,使云隐月平躺在床上,右手轻轻覆在她的月复上,一股暖流霎时晕染开来。
“女人?”云隐月只听得凌风吟细细地品味了两字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不知不觉中,她也已经陷入沉睡。
棋阁之中,含烟在为云逍把脉,两掌下来,伤势不轻。
云隐月回到棋阁之时,已是落日时分,进入房中,方才不曾细看,此时一见,含烟依然一袭粉衣,只是长发已然盘起,作妇人打扮,别有一番成熟的媚然。
“含烟,云逍情况如何?”
“方才夜已经助小逍运功疗伤,再服几贴药,休息几日,小逍便会无恙。”含烟收回手,整理一番,朝着云隐月道。
“无情,小逍怎么会受重伤,你们怎么相遇的,而且还有凌王?刚才看你的样子,仿佛凌王早知道你是……”
“含烟,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下次遇到谷爷爷的时候,记得道歉,也只有你敢借着醉意说谷爷爷小气吝啬。”云隐月不想再多一个人知道凌风吟就是风凌天的事情,随意地转移了话题。
“什么?”含烟惊呼,忽然发觉云逍还在休息,赶忙收声,苦着一张脸转向别夜求证,只见别夜略微颔首,含烟仿佛遭受五雷轰顶一般,萎缩了下去。
“昨夜谷爷爷还未离去,你便要与别夜翻江倒海,直让谷爷爷叹息师门不幸。”云隐月仿佛对于颠倒是非信手拈来,面无表情地飘然落座,风雅卓绝,气息平稳,早已没有方才的虚弱之色。
含烟又是求证地看向别夜,但见别夜垂首,脸上一片尴尬,不觉又是天昏地暗,幸好别夜眼疾手快,扶住了含烟摇摇欲坠的纤细身体。
“无情,我去闭门思过一下。夜,你一定要陪着我啊。”
别夜搀扶着含烟离开,云隐月看着他们互相依偎离开的身影,淡淡一笑。一笑之间,仿佛忽然记得她本来还有要事相问,罢了罢了,缓缓也不急。
回首看着床上蓝衣少年,脸色有些苍白,还好气息不弱。大师此番让你前来,一或许化解危难,二想必是让你此后跟随我吧。
现在又多了个无心要操心,倒不是要操心她,而是要担心被她捉弄之人。这丫头心思古怪,轻功不差,易容不错,只是武功不精,内力不济,对付寻常之人绰绰有余,但是像乐訾熠之辈,便断然无法逃月兑,上次或许是侥幸。在这一方面,舒墨之温文尔雅,顾全大局,心思缜密,的确可以补无心之不足。
说起无心,她也的确该问问,无心到底与乐訾熠有何过节。
想至此,看了眼正安然而睡的云逍,替他掖好被角,云隐月便向棋阁左侧走去。未至门口,云隐月驻足,门内传来阵阵声音。
“墨墨,这药很苦,能不能不喝啊?”一声撒娇的语调,云隐月就算没有亲眼看见,也能猜出无心是一副什么模样:双手支颐,秀眉微蹙,眨巴着双眼,眼中带泪,欲流不流,可怜兮兮地看向舒墨之,一副让人怜惜不忍伤害的样子。
“无心姑娘,良药苦口,不喝药,对肩上的伤不好。”充满着关心的声音,没有心浮没有气躁,而是耐心地劝道。
“墨墨,姑娘姑娘的多见外啊,你与凡师兄一样叫我心儿好不好?”女子充满期待地等着对方的答案,难掩丝丝的焦急。
没有任何的犹豫,自然而然,舒墨之依然淡雅大度地劝说:“心儿,先把药喝了。”
“那喝完了药,待会儿你帮我换药好吗?墨墨~”女子得寸进尺,扑闪着大眼睛。
“好。”舒墨之没有丝毫的不悦之色,依然有求必应。
云隐月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暂时不打扰两人,或许如云意然所说,是她不懂而已。
茫然回神之间,云隐月又转到棋林,方才在凌风吟那里睡了一觉,此时精神倒也抖擞不少。
想起她醒来之时,感觉围绕在周身的墨兰气息,月复部那一股涓涓不断的暖流,本来也未觉不妥,但是,看见那张要笑不笑的脸,喊出“女人”两字之时的暧昧口气,还有那双凤眸中莫名的神色,怎么感觉好像她是女人便是一件稀奇之事一般,当真让人难以理解,难以捉模。
林中有箫音,随意的曲调,但沉淀着年少的轻狂,意境辽远空旷,悠远流长,群鸟喝兮人共醉,情已深兮却是暗自殇。
弄影,原来你的释然一笑,竟然还未释怀。
一边静静聆听,一边缓缓踱步,于一片翠绿中,但见紫冠束发的紫色锦衣男子,竖箫于唇边,闭目宣洒,还是风流倜傥的男子,于放荡不羁中也不会忘记顾虑他人。虽然未必如意然那般对于天下人有情,然而对于自己所关心所在意的人,却是有情有义。
听得轻微的脚步声,风弄影睁开双眸,桃花眸霎时掠过一抹喜色,彷如初见之时,风流潇洒,无拘无束。
并非人人的桃花眸都如同风弄影一般,邪魅而又不羁,让人并不会觉得是流连花丛的放荡子弟,隐隐带着与众不同的光明磊落,自有一种傲骨与尊贵。身上与生俱来散发着高贵的气质,这点与凌风吟一样,不会让人觉得畏惧与难以接近,不会让人觉得只是高高在上的王者而不会后顾。
自别后,忆相逢,却已经是各怀心事。
自舞影国风城别后,两人从来没有单独见过,没有像现在这般可以毫无旁顾地说话。
“这是第二次听弄影**,郁林翠兮箫飞扬,天外音兮几回尝,比之花神节那次,弄影的心扉敞开了些。”
云隐月随着箫音而来,顺着风弄影的目光落座。
云隐月浑身透着平和的气息,安定而又抚慰人心,看着这样的云隐月,风弄影不觉开口道:“许久不见,无情似乎也在悄然改变,与花神节那次游离尘世之外的孤高清绝相比,无情多了丝游走凡间的悲悯,不再漠然无视众人,至少无情会主动开口,不再被动的接受。”
云隐月微微一笑,风弄影也是掌一方权势之人,细微的变化能看出来,也无可厚非。
“吃一堑长一智,遇到的事情多了,也不得不去改变。”云隐月挑眉看向一袭紫衣的风弄影,反问道,“听弄影之言,我以前似乎很不近人情?”
“呵呵。”风弄影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带着丝不羁与傲然,整个人镀上一层俊爽的英朗,这样的无情,当真世间少有,“无情,还能与你促膝长谈,我心满意足了。”
云隐月不置可否,只是淡眸中透着一丝冰雪消融之后的柔润,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听闻隐回走了,舞影国全然落在你身上,还能应付吗?”。
“隐回走前留下一些改革方面的措施,加上这些年结交的名流儒士,一番整顿,各方面已经如常。”
“你与倾月……公主,一个报仇之后方登基为王,一个振兴家国之后才登上王位,真是不谋而合。”
“我没想到过玩弄权术而又矜持的王姐会走出舞影宫宫门,放弃荣华富贵,只为一人。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风弄影淡淡一笑,褪去一身的疏狂,眼中真诚拳拳,“无情,舞影国能全身而退,倾月功不可没,但是无情相助之情,我不会忘记。”
“弄影莫非忘了,当日也是我落崖之日,这相助之情,弄影言过其实了。”云隐月并不在意地道,撇开她是云隐月,的确句句属实。
“月落姑娘三年不见踪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舞影国,解我舞影之危,月落姑娘与无情相熟,当时虽然事情繁多,我也断然不会认为两者毫无瓜葛,世上凑巧之事不胜枚举,但发生在无情身上就是别有一番计量。月落姑娘必定受无情之托,才会出手相助,最后万不得已,才会现身救下独孤琰与广离。就算无情不承此情,家母之事,无情、含烟姑娘与别夜兄的恩情,在下铭记于心。”
“既然铭记于心,就不必提及了。”云隐月并不想纠缠于云隐月与无情之事,多说多错,还要不断地圆谎,势必繁杂,于是转而问道,“你与倾月公主的婚期定于何时?”
“十二月……二十。”是倾月的生辰,也是无情的生辰,次日便是他与倾月定下终身的日子。
云隐月没有察觉到风弄影话语里的颤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十二月二十到底是什么日子,她的心思已经转移到另一件事情上:“就在今年?”
“是啊我与倾月毕竟不同于寻常婚礼,纳采、问名、纳吉,此三样早在云王还在之时,便已经定下,至于纳征,我已经将娘的家传之物送往轻羽国,而请期是我与倾月定下,也一并送去轻羽国了,因而只剩亲迎。”
如此仓促,这十二月二十是倾月生辰,在生辰之日迎亲不大可能,那么这必定是拜堂之日,从轻羽国至舞影国,至少也要一个月,那么,倾月要在十一月二十左右出发,难道她不想做这女王,不想要这王位?云铭瑄的轻羽令,最快也是这一天送到她的手里。当初以为婚期至少也该在明年,这样无论如何也有时机将轻羽令交予倾月手中。现在,似乎有些来不及了。
她是否该放心呢?是否应该如云意然所说,相信倾月的抉择与弄影的品行。她不是他们,不懂得他们又如何知晓什么才是他们真正所想要的。
“弄影,若是那时天下局势动荡呢?”
“我与倾月已经商榷,如无意外,婚礼如期举行。到时如果如你所说,那么再行商议,如今请期也只有少数人知晓。”
如此,她也不能再说什么:“弄影,他日我若不能亲临,必于远方献上诚挚的祝福。”
“多——谢”
“弄影,吹一曲《折柳吟》,可好?”
箫声再度扬起,别意与逝水谁短谁长,等闲离别更易消魂。
云隐月闻音起武,轻羽软剑,剑走偏锋,胜雪白衣,纤细身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一舞作罢,白色身影,已经潇洒离去。林中,唯余箫声不断,余音未歇,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