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醉天下 第一卷 第四十六章 昨日已去不可追

作者 : 絮语幽兰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当初隐月姑娘手执十里飘香,留下《御宇论》,不知无情公子作何感想?”淡香四溢,香气袭人,舒墨之端着小酒杯,面带请教之色。

“舒相亦谓之当初,当初荡气回肠,激扬文字,然时过境迁,《御宇论》也并非绝响了。”无情依然故我,语气里有着难以发觉的叹息与嘲弄。

“意然世子曾言,这《御宇论》是难以超越的高峰,依无情公子之言,莫非还有与之相匹敌的策论。”舒墨之眼中隐隐有着风采,期待无情公子说出他自己心中的绝响。

“轻羽国意然公子谦和温润,文采斐然,以其之才,区区《御宇论》,怕是相形见绌了。”无情眉峰不动,言语里倒是没有任何的讽刺与轻蔑,“天下第一公子,言行气度必然不凡,拥有惊世之才,独作策论又岂是常人可以比拟。”

如若不是无情,舒墨之怕是要蹙眉了。此人平淡的口气里,却不乏狂傲的气质,但却没有盛气凌人的气势,引而不发,藏而不露,但是舒墨之可以肯定,在无情的眼中,对于意然还是有几分敬意的,虽然很轻很淡,仿如鸿毛。

舒墨之自认这些年来也懂得察言观色,但是对面之人神思难测,思绪难辨,竟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哪怕是不耐与不悦。

“无情公子明日会前往轻羽宫吗?。”此等非凡之人,他必要为世子引见。哪怕此人心不在朝野,但相互交谈也是难得之事,想必只有世子才能与之谈论当今局势吧。

只是他会去吗,束缚在王宫?

然而无情一反常态,出乎舒墨之意料之外:“如此盛事,自然不会错过。”

舒墨之却有些好奇,此人亦会是那凑热闹之辈吗,不过转而又想,倾月公主盛名远播,一睹公主之容有之,一赏公主琴艺有之,想成为驸马之人有之,但凡奇人雅士,风流名士,盛名侠士,归隐谋士,必不会错过。只是,眼前之人,又岂是宫廷礼节可以束缚的。

打量之间,舒墨之忽然有种错觉,从某个角度,眼前这个人跟一个人略微相似,也只是略微而已,但他却已是问出口:“不知无情公子可见过倾月公主?”

“未曾,公主尊驾不是在下这等草民可以轻易得见的。”淡听月白色长纱的男子一一道出疑惑之言,无情仰首饮尽杯中酒,仰望的时候双眼掠过一抹异色,垂首时依然无所关心简单地道,只是心中未必如此吧,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刚刚不曾发觉,只是有个瞬间,无情公子与一人略有几分相似。”或许的确是错觉吧,怎么会相似呢,想想便觉失笑,于是,舒墨之便不再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是吗。”无情勉强算是应了一声,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舒墨之想必说的是与倾月公主相似吧,然,相似之人何其之多,一个瞬间的相似更是如满天繁星。

“舒相,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这‘十里飘香’空自对月。”说罢,无情举杯一饮而尽,不管对方是否举杯,是否饮酒。

舒墨之也习惯了无情的招待方式,兀自倒了一杯,细细浅尝。

街上渐渐地冷清,依稀只有零星几人,离打烊的时候也不远了,而含烟别夜未曾来临,想必酒劲上来,含烟招架不住,别夜送她回去了。

无情不习惯等人,起身,忽然发觉一件事很是无奈。

“舒相为人行事大度,家仆不在,在下此时身无分文,这一壶酒,烦劳舒相付账了。”言罢,白衣公子飘然径自出了兰若轩,留下一脸惊愕的舒墨之,不同的语气,相似的话语,同一个意思,不同的风格,舒墨之看着无情离开的瘦削背影,兀自苦笑。

楚遥虽未表现出愕然之色,但是也不觉出口道:“舒先生,这……”

舒墨之好笑地摇摇头。

没有带钱而来轻羽国第一楼一笑楼三楼雅间,品尝十里飘香,事后竟然能如此云淡风轻地离开,而且让轻羽国一国之相付账,怕是为数不多,云隐月是第一人。至今为止,连世子都不曾如此,而无情公子却毫无愧色。

然而舒墨之毫无反感,仿佛理所当然,如今,无情公子便成为这第二人了。

舒墨之小坐了片刻,在桌上留下一锭银子,起身离开,一笑楼已经人影稀疏了。负手走下楼梯,看了一眼《御宇论》,慢慢向门口踱去。

“舒相,请留步。”

舒墨之转过身,是四十多岁为人憨厚处事却果断而又圆滑的安福,一笑楼的掌柜。

“安掌柜,不知所为何事?”舒墨之不解地问道。

安福拿了一张纸,呈给舒墨之:“这是方才兰若轩的那位白衣公子留下的,说是给舒相的。”

舒墨之接过信纸,有些诧异地道:“他人呢?可有什么话留下?”

“那位公子刚写完,便有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来送他回去了,那公子说他从不欠人,只要把这张纸交给先生就行了。”安福略作解释道。

“有劳安掌柜了。”舒墨之面露感激之色,看了眼手中雪白的信纸,字迹含蓄内敛,钟灵毓秀。

十年音讯两渺茫,一逢空留自嗟伤。

众里寻她终无望,千杯难销满愁肠。

昨日已去不可追,今日既来且珍行。

履霜踏雪笑前生,海阔天高任纵横。

如若是熟悉无情之人,便会发现这张纸所代表的涵义,无情从来不管闲事,因而留下银子即可走人,然而即便仆从相迎,无情却依然留下信笺,这其中的另眼相看,怕是有那么几分。

只是舒墨之不是熟悉之人,他只知道,无情竟然能看懂他极力隐藏的情绪,他那淡雅的笑容后面掩饰的天衣无缝的愁绪。这张纸上的言辞看似凌乱,然而却隐含着他的掩藏,对他的规劝。

有谁会想到,当年十八岁的他竟然会对一个十来岁的少女一见钟情,至今,他也不曾忘却。纵然云隐月的身边一直有风凌天的存在,他似乎不曾变过,只是忍人所不能忍,掩饰一切而已。

如今,却被人毫无预兆的道破。兰若轩中,无情公子至始至终只看了他两眼,就这两眼,却能看穿他的心事。

街道上,已经空荡寂寥,小巷中,月夜下,一白一黑一坐一站两个身影,慢慢而行。

“别夜,舒墨之此人如何?”无情望向幽深的街巷道,语气里察觉不出一丝询问的意味。

别夜略微思索,只道:“贤相。”

无情略微颔首:“的确名副其实,那静将楚遥呢?”

冷冽的声音接道:“以静掩动。”

“比之朝霁如何?”

“这……”

“两人虽然话不多,若是单论容貌,皆是清秀之人,朝霁秀,楚遥静,但是前者更加容易引人注视,而后者更适合出其不意。”

安静到令人忽视,那该有怎样的心境与凝练?

深夜,慢慢袭来,最终悄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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