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二十六年元月初十,无风亦无雨。
在轻羽国逗留数十日的诸人各自纷纷归去,王侯将相的继续谋权弄势,经商营生的继续奔走忙碌,游历江湖的继续浪迹天涯。
“无情,你……什么时候离开?”云意然推开暖玉阁的门,待坐下,才问出有些不想开口的话,但他知道,她注定要走。
“也就这几天了。”云隐月尝试着挪动身体,依旧徒劳,果然如含烟所说,她咎由自取,现在不能动弹了。
云意然欲待起身相扶,门外,想起了林羡的声音:“世子,属下有事相告。”
听林羡如此踌躇的语气,其中似乎有些不便明言的意思,隐月肯定也听出来了,于是,云意然索性就道:“无情,我去去就回。”
待离了门口,林羡低声道:“世子,陈靖有事求见。”
陈靖?锦瑟夫人的护卫,锦瑟夫人寻他何事?避开隐月,想必与隐月有关吧。
想至此,云意然点了点头,便跟随林羡而去。
“陈靖见过世子,世子,属下奉夫人之命,特请世子到锦瑟宫一趟。”陈靖见得云意然,抱拳行礼,表明来意。
云意然心下已经有了几分了解,随即略微颔首,与林羡交代几声,便与陈靖一道离开了。
“不知夫人唤意然前来所为何事?”云意然跟随陈靖到了锦瑟宫,陈靖止步于锦瑟宫外,云意然入了锦瑟阁,见得白衣女子,行礼问候。
凤凝月静好安坐,只是神思有些游走,茫茫然之间又回转思绪,眉间笼着一抹愁绪,右手细腻地轻抚着左手中的凤玉。听得云意然的呼唤,凤凝月依旧握着凤玉,并没有任何的掩饰,仿佛早已知晓一般,只是有些犹豫地道:“意然,你可以安排我与舞影国世子见上一面吗?。”
云意然不问缘由,清雅回道:“自然可以,只是夫人,需谨慎而行。”
凤凝月舒了一口气,仿佛了了一桩心事一般:“我明白。”
“那意然便去安排了。”
凤凝月点头应了一声,云意然行礼告辞,转身即将离开。
“意然,等等。”凤凝月踌躇了片刻,忽然出声,唤住了云意然,“如果可以,隐月……”
听着凤凝月断断续续犹犹豫豫的话语,云意然平和地开口道:“意然明白,但意然只能说尽力而为。”
凤凝月勉强露出一笑,她自然明白,这件事难如登天,从那晚之后,怕是再也无见面之日了。
凤凝月的眼眸里流露出仿似思索已久的决断,她执起云意然的右手,将刻有云隐月与凤凰的凤玉轻放在云意然掌心,继而将云意然右手五指合拢,万般小心嘱托:“意然,在众人眼中,隐月或许比倾月更懂生存之道,然而,在我眼中,隐月更加不懂爱惜自己,今后,她便拜托你了。”
“夫人放心,意然定然不负夫人所托。”云意然神态自若的应道,然而,在他心中,自然明白凤凝月这句话的意思。今日之后,世上怕是再也没有锦瑟夫人这个人了。
“公子,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冷冷酷酷的少年,提起两个包袱背在肩上,对着窗前的身着流金镶边的黑色锦衣男子道。
“嗯。”凌风吟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转身出了絮雪阁,转道出了芝兰殿。
宫门就在眼前,马车也已经在等候,然而,越是靠近宫门,越是接近马车,凌风吟越是感到哪里有些不妥,仿佛缺失了什么。
“小曲小直,你们先在车中等着。”留下一句话,凌风吟换了个方向,消失在转角处。
原来如此,凌风吟看着远处智将林羡与静将楚遥把守的宫门,心中豁然开朗。那个久未露面的白衣公子,还未曾给他一个交代。
无心无情的谪仙公子,是否还会记得他自己的承诺?
身为一国之王的他,竟然来此要一个人的承诺。
凌风吟微微上扬的唇角渐渐消失了弧度,单薄的唇线,透露出淡淡的苦涩,有些惊,有些疑,却没有停顿。
“林羡(楚遥)见过凌王。”看见悠然至此的黑色锦衣公子,守在轻云宫门口的两人行礼。
“两位客气了,本王听闻无情身体已经好转,所以特意过来看看。”凌风吟已然恢复平常的神色,含笑道。
“无情公子已在等候,凌王请。”林羡侧了个身,延请凌风吟进入。
凌风吟心中一触,眉角微动,看样子,无情早料到他会前来,或许也早已猜到他来的意图。只是既然已经猜到,却仍旧半步不离轻云宫,当真让人怀疑到底是谁欠了谁。
深思之际,凌风吟已经行至深处。亭中,一抹白衣闲然而坐,闭目休憩,眉目素雅,风在呼啸,树在摇曳,然而,凌风吟却感觉到天地之间,忽然安静了,他能听到白衣公子清浅的呼吸,那般微弱,那般缠绵。
不自觉间,凌风吟放轻了脚步,无声无息地在云隐月对面坐下。
桌上,有一紫色炉子,炉上有一温火煮着的瓷器,瓷器中有一雪白的酒壶。
凌风吟停止了摇扇,一手支颐,透过轻薄的烟雾,细细打量着熟睡的人。
对面清丽的男子,双手一上一下,怀抱雪貂,背靠椅背,头微微侧靠着,一缕发丝贴在白玉般的脸上,轻薄苍白到如同一瓣雪兰。
竟然没有发觉吗?是什么让这个孤高的男子放松了警惕,云意然吗?竟然这般毫不设防的安睡,还是真的困了,倦了,累了,才睡了。
一双紫眸乍然睁开,嗷嗷几声,已经让浅眠的人睁开了淡漠的双眸,那双清丽的双眸犹自带着一缕睡醒时的朦胧与迷离,然而在看到对面多了一个人的时候,骤然消失。
“凌王。”
听得这一声称呼,凌风吟摇了摇折扇:“无情似乎时时刻刻在防备着我,刚睡醒,便是一副警惕的样子。”
云隐月面无表情,微动薄唇:“在下本就如此,难道凌王不知道吗?。”
“我的确不知呢”看着对面之人一霎的愕然,凌风吟轻笑一声,随即便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道,“无情亭中等候,有何话要说与我听?”
云隐月看着几乎要侧耳倾听的凌风吟,看着那双凤眸中的深邃,微抿双唇,轻抚着雪貂,低垂着首,半饷才勉强着开口道:“我……要去舞影国一趟。”
“看来无情都已经计划好了,只等本王亲来一趟,告知本王一声,便潇潇洒洒地前往舞影国了。”凌风吟有些哀怨地看着云隐月,言语间尽是责备与怨怼之意,“本王若是不来,想必无情打算不告而别吧。”
不告而别?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只是,原来再也不能如同从前了,从当日答应凌风吟后,往后的一切都会不同了,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江湖上的谪仙公子,而是悠霜国凌王的幕僚。
云隐月心中苦笑,口中回道:“抱歉,在下一时难以适应向人报告行踪的习惯。”
“习惯吗~”凌风吟凤眸微转,轻笑道,“想必含烟姑娘应该很气恼无情的习惯吧。”
“何意?”从不轻易询问的云隐月,秀眉微微凝聚,轻抚雪貂的动作一顿,出声问道。
“呵呵……”凌风吟轻笑摇头,带着一丝好奇,“想必无情独来独往惯了,不曾体会含烟姑娘的苦心,无情凡事独断专行,一转身便带着一身的伤,含烟姑娘对无情关心甚切,自然对无情既气恨又担忧,放不下,离不得,却又气不过,不知神机妙算的无情公子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那在下要多谢凌王的不明白了。”云隐月冷冷地道,心中却是泛起一丝惊悸。
“你我之间又何须客气。”看着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眸里微微闪现的冷意,还有那只雪貂随之而来的躁动,凌风吟笑容更为愉悦,“来日方长,依无情云淡风轻视人如无物的性子自然会很快适应这样的习惯。”
“承蒙凌王看得起在下。”云隐月安抚了一下怀中不安地滚动的雪貂,将眼中突起的冷意强自压下,方以淡如烟的语气道,“不过在下以为,凌王神通广大神出鬼没,就算在下远在千里之外,想必凌王也对在下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