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夜已浓,云隐月翩然而出。
门外,别夜已经恭敬地等候在夜幕之中,而他的手中正提着两人,正是云铭瑄与凤凝月。
云隐月走到凤凝月身边,缓缓抬起手,犹豫几番,终究还是搭上了凤凝月的肩膀。
“公子,还是我来吧。”别夜出声道。
“无碍。”云隐月摇了摇头,从别夜手中接过毫无意识的凤凝月,揽着她便是御风而行。
别夜见此,也不多话,带着云铭瑄同样跟随而来。
几番辗转,走入一片树林,蜿蜒曲折,曲径通幽,茂密的林木,历尽寒冬,依旧苍翠遒劲,在这孤寂冷清的夜晚,依旧透着一股傲然的气势。若无人带路,势必会有进无回。
云隐月在一杂草掩映的谷口前停下,唯余风声殷殷。
停站在无声谷前,云隐月感慨万千,本以为归根时才会回来,不想不过数月之间,已经再度回首了。
“别夜,你跟着我也学过不少阵法,下面我所说的便是关于无声谷……”
未等云隐月说话,别夜已经明白她的意思,随即开口道:“公子,你不必告诉我……”
“来日方长,总要进出无声谷的。”云隐月带着凤凝月,一边走一边解说着,“无声谷的密道我全部已经改过,如今有三道机关三个阵法,三道机关分别在……”
避过重重机关,闯过惊险阵法,别夜随着云隐月进入毫无动静的无声谷。
“别夜,你先到谷口等候,我一会儿就到。”无声谷木屋中,在云隐月的暗示下,别夜放下云铭瑄,便离开了。
分别喂两人吃下朱色药丸,云隐月在木椅上坐下,双脚蹬在木椅上,双手环着双膝,埋头忧思。
抬首看了眼床上闭目的女子,清丽的眼眸黯然而又酸涩,云隐月似是茫然似是呆滞似是眷恋,低喃出声:“娘……”
床上的两人蹙了蹙眉,云隐月见此,闪身出了木屋。
别夜静静地等候在无声谷外,一身黑色劲装,仿佛融于黑夜之中。
接近丑时,云隐月一身白衣出现在谷口,俊秀的容颜,翩跹的身影,如若有人此刻经过,必会流连忘返,误以为此处为碧瑶仙境。只是,云淡风轻不带任何感情的眸中,出现了一缕裂痕,淡然的神色之中仿佛夹着一种名叫心慌的神色。
她,方才确实看到了,也确实听到了一些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情。第一次,她意识到,或许,云意然说的没错,她真的低估了有些人。
云铭瑄失而复得的真情流露,凤凝月见到云隐月墓碑时的失声痛哭。
不仅仅如此,细细听着两人的对话,云隐月方才知晓,原来云铭瑄并非全然不知,纵然凤凝月突然猝死之时,他六神无主急血攻心,但最后也慢慢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线索,最后竟然以命来赌。而凤凝月,即便看过她的额际,也依然不容置疑地相信云隐月便是她,那并非是绝望时的寄托,而是真真正正地相信。还有云铭瑄那道遗诏,只言明传位于锦瑟夫人之女,却没有言明是云倾月,而且,云铭瑄竟然还留了后招,即便云意然如何文采兼备,即便她如何算无遗漏,也难以预料会出现这种状况,这或许便是云倾月要延期登位的原因之一吧。
“公子……”别夜担忧地喊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接话。云隐月摇了摇头,示意无碍。
回到别院,辗转反侧,再也不能安然入睡,即便她不曾真正的安睡过,却也不像往日那般独享安静。
未久,天已经蒙蒙亮。对于马车中的一切,云逍并不曾知晓分毫,因而,马车中何时少了人,他也无从过问。而含烟,即便想知道,但是若云隐月不说,她也不会过问,更不会去强迫别夜。
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生活依旧如常,云王与锦瑟夫人的事迹也在被人们淡忘。一国之王的逝去,并没有在人们的口中停留多久,因而更不会入心,更别提一国之王芸芸佳丽之中的一妃嫔。
随之而来,被人们津津乐道的,莫过于舞影国疏雨亭的诗词大会。五年一聚,宾客云集,举酒属客,饮壶觞以酌,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难得一遇之盛事,又有天下第一楼疏雨楼提供的醉殇,何人不是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别院自有云逍以来,比以往多了几丝乐趣,添了几分笑声,自然,这开怀的笑声也只有含烟独揽。但自云逍别后,别院便恢复了往日的清净,含烟似乎有些百无聊赖。
云逍离开别院的那日,云隐月并不在院中,听闻那天云隐月不在,云逍清澈明眸之中,露出难以掩饰的伤感和失落。
那一刻,含烟不得不再次扪心自问,当初让云逍留下,原意是想保护他,而今,当时的本意是否错了。
屋内,白衣如雪般纤尘不染的云隐月,坐于案牍之前,持笔挥洒。忽然,窗台落下一只白鸽,继而又飞起落至云隐月身前的桌案之上。
取出竹筒中的信笺,云隐月一眼扫过,无波无澜,淡然依旧,然而将信笺揉成一团的双手,却是青筋泛起。再细细观看,那双丽眸中并非没有任何起伏,那一丝怒极的悲哀,被深深掩藏。
含烟无聊地坐在庭院,逗逗水中的游鱼,洒洒特制的食物,看看庭院的花朵,灌灌特制的药水。
突然,她身后的房门打开,传来一成不变的淡然声音:“含烟,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出发。”
即刻?那么就是紧急的事情了,最近除了与舞影国风弄影世子相约,没有什么迫不及待的事,这会儿又出了什么事故?心下虽然疑惑,但是行动却没有任何的耽搁。未果,一辆朴素宽敞的马车缓缓驶出了别院。
“无情,那只紫眸雪貂呢?”马车中少了人,含烟或许没有什么要过问的,只因无情的事,自然有她的处理方式。不过,无情的怀中少了一只千年难遇的紫眸雪貂,却不得不让人小小注意一下,毕竟,能在无情怀中放肆的,至今为止,便只有那毛茸茸的一团。
云隐月双手相迭随意置于月复上,眼睛望向车顶,淡然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继而随意地道:“送人了。”
“什么,送人了?”什么时候送的,她怎么不知道,那样一只千年难遇的紫眸雪貂,就这般轻易送人,为什么不送给她呢,含烟露出一副心疼而又哀痛的神色。哎,果然,不是她的终究不会落到她手里。
“我听得到,你不用这么大声。”云隐月蹙眉,心中闪过无奈,这人大惊小怪的个性依旧不变。含烟这个人,说她贤慧温柔,此刻便是一个反例,说她大咧粗鲁,平常衣食住行都是她在安排。
含烟咕哝一声,便撇开方才的话题,又扯起此行目的:“无情,我们这么早去舞影国,这不像你的作风?”看着榻上平躺的人,含烟疑惑地问道。
“先去别院,后去云醉阁,再去疏雨寺。”短短几字,云隐月概括了接下来的行程。
“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了?”要亲自去云醉阁,莫非收到什么令她非去不可的消息,否则,何必亲自前去。
“嗯。”云隐月闭起双眸,鼻息轻轻溢出一声,算是回答,接着,便是一片静默。
她早该想到的,世上还知道无凡尚在人间之人,除了含烟、别夜、缥缈医仙、无伤,那么,就只有无迹了。而无归路既然知道无凡,那么无迹与无归路的关系不言而明。天下第一杀手,无声谷的叛徒,有谁会将两人联想到一处,有谁会想到,堂堂天下第一杀手,会处心积虑地来到无声谷,甘愿当一个叛徒。
无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幽冥阁幕后真正的主人又会是谁,轻羽国王宫之中暗藏的杀机又是谁在掌控?云意然身边潜藏的人会是谁?还有,轻云宫中的那张信笺,到底出自谁手?白岩背后还有人,到底是谁在掌控这一切?
会是乐訾熠吗?如果是,为何无迹是在最近出现,乐訾熠派人来无声谷也是不久前,而非三年前就来取御宇令;如若不是,那无迹帮助乐乐訾熠取得御宇令,怕不仅仅只是取悦乐訾熠那么简单。
供出御宇令的所在之地,莫非只是为取得乐訾熠的信任,还是,他想再做一次叛徒,为他背后真正的主人谋事。如果是这样,她乐见其成,哪怕乐訾熠与无迹没有勾结,但是凡是打无声谷主意,破坏无声谷清静的人,她绝不放过。如今御宇令落在歌月国,而如若有人欲铲除歌月国而后快,她岂不是无心插柳。
不过,是乐訾熠咎由自取,自毁长城,云隐月心里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