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纤纤春风细细,万家杨柳百里青烟,斜风细雨,和风送暖,卷去初春时犹带的寒意,暖春已姗姗而来。
看梨花初带夜月,观海棠半含朝雨。
雨,缠缠绵绵,纤弱无力,连带着人也慵懒倦怠。
清晨,遥望天际,伸出白皙的手掌,雨丝,没有任何的分量,微凉的触感在云隐月冰冷的手中,没有丝毫的感觉。微微收拢手掌,仿佛等到手臂麻痹了,手掌中,才蓄积了滚动的水珠。
含烟懒懒地看着无情伸手接住雨丝,不是优雅却自成一种气质,远离尘嚣,淡漠红尘,仿如远古的梵音。
不过,也只有云隐月自己知道,她愿意出手触碰雨丝,却不喜雨天,亦如她会因为雪天而受折磨却偏爱落雪纷飞。
含烟不看雨不观湖不赏花,唯独盯着白衣人,径自肆无忌惮地赏人。细细推敲,这是个矛盾的人,倔强固执、我行我素、防备过甚、无视他人、冷漠无情、后知后觉,却又心细如尘、机敏过人、才智非凡、武功卓绝、深谋远虑、信守承诺。
摇了摇头,无心无情的谪仙,便不会悲天悯人,无情空有谪仙之貌,没有谪仙之心。不由得想起那抹天蓝色的身影,端看那言行举止恍若行云流水,开仓赈灾,体恤逃往轻羽国的百姓,修建房屋,以供他们安家落户。
这份心思,默然看了看眼前这个无动于衷保持原样的女子,含烟无奈地晃了晃首,真是天壤之别。天下第一公子,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才能胜任,不过那样的人,会不会比眼前之人更累,毕竟那样的人考虑的更多,不似眼前之人,可以无情也可以有情,云意然想必只能有情不能无情吧。
提起云意然,就想到当时他为无情挡下的那剑,至今为止,似乎还没有人有这个胆识和能耐。不过,当初云意然受伤,替他把脉时,脉象有些奇怪,当时太顾及无情了以至于忽略了他,未能细细探索,之后云意然又被楚遥匆匆接走,现在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异常。
当时被无情一气,便信口开河了,其实那一剑,深可见骨,即便经过谨慎的处理,也会留下疤痕。
那样一个如天边浮云的男子,终究还是被上天嫉妒,有了瑕疵。亦如独坐轮椅的无情,不染纤尘,却为寒疾所累。
命数之劫,谁能化解?
想起在轻羽国王宫那几天,无情与云意然近乎形影不离,在此之前,也没见过她与哪个男子如此亲近,天下第一公子,如能缔结良缘也不错。
两人一个湛然若神一个恍若谪仙,一个若白莲清雅出尘一个似幽兰遗世孤高。只是,直到两人分别时,也没个进展,一个谦和相送一脸温润如玉一个淡然离开一脸无风无浪,这些人,想要从他们脸上窥探出什么,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几天,舞影国似乎太过平静。”近乎低语出声,离了玉笛之后,云隐月习惯于抬起右手,将戴着玉戒的手指凑至唇下沉思。
暴风雨前的宁谧,果真难耐,先发虽能制人,不过,这个时候,端看谁更沉得住气。
风冷琴,此等女子玩弄权术仿如信手拈来,她手段果决值得佩服,不过此刻六亲不认却难以认同,此时外患将至而内部不稳,瞻前顾后、拖泥带水未免妇人之仁,而在此关键时刻,风冷琴毕竟失了高瞻远瞩。反观风弄影,城府之深或许只有那深藏不露的人可以相匹敌,忍,亦是王者之道。
“平静不好吗,多少人期待安定的生活呢。”含烟无意识地随口接道,忽然,秋水眸一愣,“莫非又要有一场纷乱?”
为什么每到一处地方,都是龙潭虎穴,都是危机四伏,瞥了眼这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去悠霜国,有人绑架自己威胁她,在轻羽国,有人潜伏暗中刺杀她,这次来舞影国,不知道又有什么明枪暗箭。
怎么这个人到哪哪儿不太平?
含烟秋水眸一肃,敛了唇边的笑意,郑重地道:“无情,这一次……”
“这一次,我们只为赏景。”云隐月截断含烟的话语,含烟想说什么她清楚,此次来舞影国,只为赏景履约。只是,这几年一路走来,她虽然并没有惹事的意思,然而寻兹挑衅的人却为数不少。
“我知道你对别人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以后遇到动武的事情,交给夜就行了,不必亲自动手,还有什么跋山涉水,渡江跨海,这些事你运筹帷幄就可,也不必亲历亲为,最重要的便是不要独断专行而且还给我弄得一身伤回来,到时可别说我没提醒你,救……治不好你的病,损失的可是我们缥缈医仙的名号,我可不能往我师父脸上抹黑。”含烟煞有其事地恶狠狠地交代,转而又是温柔地道,“这一次,我们只轻轻松松地赏景,这可是你亲口应承的。”
独断专行,一身伤。原来,凌风吟离开前的话并非戏言,原来,凌风吟看得比她深,含烟或许真的很无奈,既恨且气吧。
云隐月略微颔首,这一次应该不会卷入任何恩怨,如是想着,淡眸中又仿似想起什么欠缺的地方,开口补充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含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敢情她刚才讲了那么多,压上她师父的名号,都成了无情的耳旁风了,一吹就没。她挖空心思,不就希望这位难伺候的主可以体谅体谅她的难处,以后不要前脚才刚遣开他们后脚便出了什么事。
“雨停了。”轻轻的声音淡然的语调响起,仿佛春风拂过耳畔,含烟神思归位,从遐想中清醒。
语毕,风云变化之际,云层中漏下稀疏的点点光芒,拨云见日,天空瞬间透彻清明。
“二月二十五,百花诞辰,连上苍也眷顾群芳。”轻柔的微光洒在云隐月身上,为她踱上一层光辉,融化了冰封的湖水。
“花神节?”含烟一听,眼神一亮,忽而秋水眸又是一黯,算了,上次在轻羽国好不容易将无情带出别院,却碰上些大煞风景的事情,这次还是算了,再者此刻的无情双腿还不便于行。
“今晚我们出去走走。”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却惊得含烟睁大了双眸,莫非,今天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仰望天空,郁闷的发现,太阳打东边出来。
“无情,今晚人很多。”含烟试探性地说道。
“我知道。”
“无情,今晚会很吵嚷。”含烟继续说明。
“我知道。”
含烟不敢置信地看向无情,不是不喜欢喧闹吗,今天肯定有古怪:“无情,今晚会很拥挤。”
“我知道。”云隐月仿似茫然地瞥了含烟一眼,那眼神,仿佛像是看着怪异之人,仿佛在说,这本是事实,又是一个意思,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你到底想说什么。一瞥之后,云隐月将视线移向亭外。
然而,云隐月却不知道,当她刚刚将视线投向亭外时,含烟秋水眸一扬,脸颊笑意浓浓,还带着一丝得意,心中畅快无比,第一次,第一次从无情无波的眼中看出了点意思,真是天大的进步。
无论无情想做什么,都有她自己的深意,既然是她自己主动提及,含烟必定乐见其成。
“待会儿,我们还是先去趟疏雨寺吧。”云隐月想了想,该面对的终究不能逃避。
没有听出无情言语里的一丝犹豫和无奈,那不起微澜的湖面永远难以令人明了,含烟兴致盎然,白天疏雨寺,夜晚疏雨楼,难得无情想要在外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