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啪”的一声,折扇应声打开,月夜下,墙头上,一黑色锦衣公子,面如冠玉,宛如夜神般,一脸温润笑意,轻摇折扇,绝世的容颜优雅的身姿华贵的气质,融入朦朦夜色中,使得黑夜也黯然失色,墨玉般的凤眸仿佛可以湮灭一切。
黑色锦衣公子的身后立着一模一样的两名少年,只是一个冷冷酷酷,一个嘻嘻笑笑。
“原来夜有访客,怪不得无情足不出户。”凌风吟含笑道,对于底下的剑拔弩张,视若无睹,对于那几个黑衣人,仿佛不曾看到。凌风吟的视线透过暗夜,伴随月光,投向凉亭,亭中的白色人影没有丝毫的动作,指尖的银针乍然收回,他的心也莫名其妙地安定了不少。
“小曲,我怎么觉得我们家公子有点……”胡言乱语,无情公子刚才明明在湖中与舞影国风世子互许终身,就算他家公子没有看到,他也应该确确实实告诉过吧,什么足不出户,这瞎掰的本事简直毫不逊色于风世子。小直将后半句淹没在口中,这些话是万万不能在他们家公子背后嘀咕的,哪怕他说得极低极低,哪怕他家的公子此刻无心听他废话。
“礼贤下士。”小曲没有心思去推敲小直的月复中之语,径自冷冷酷酷地道,神色严谨地观察周遭的一切。
小直疑惑,一国之君,放下国家大事,不远千里迢迢在这么个黑夜亲自拜访谪仙公子,的确是足够礼贤下士的,有道理。
“凌王大驾,即便在下有客,也不会怠慢堂堂悠霜国之王。况且不过是魑魅魍魉各怀鬼胎的几个小鬼,岂能与尊贵的凌王相提并论。”云隐月还是那个谪仙无情,出口之时,还是那般平静的声音,已经没有面对风弄影时的惆怅与愧疚。
“但是小曲,为什么我觉得无情公子有点……”含沙射影,拿魑魅魍魉与他家公子放在一起比较,总觉得有点硝烟的意味。可是他家公子似乎也没得罪过无情公子啊,而且看无情公子情况不对,还特意过来看看,要知道,有多少美女正觊觎着他家公子。同样地,小直仍然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欣赏公子。”小曲摆着一张冷冷酷酷的脸,依旧没理会小直的未言之语,兀自出口道,继续观察四周动静。
小直翻了个白眼,很是无语,身边这人,简直是睁眼说瞎话。今晚都怎么了,一个一个都喝醉了?
“能得无情另眼相看,盛情款待,本王真是三生有幸。”
“凌王纡尊降贵来此,令寒舍蓬荜生辉,在下何其荣幸。”
“无情言之过誉,本王受宠若惊。”
“凌王抬爱,在下愧不敢当。”
……
两道人影,黑衣温润如玉优雅独立墙头,白衣绝世出尘淡漠斜倚锦榻,就这般两两相望,两两谦让,仿如相互钦佩的莫逆之交。听得亭外的四鬼由原本的警觉到傻傻的呆立,听得墙头的一名冷冷酷酷的少年惊愕连连嘴角抽搐,另一名嘻嘻哈哈的少年哈欠连连昏昏欲睡。
“小曲,小直,本王有要事与无情相商,可别让人扰了清净。”忽然,凌风吟话锋一转,嘴角抽搐的少年和近乎昏睡的少年立刻清醒,话说到这份上,小曲和小直自然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而四鬼,顿时醒悟,他们已经失去最佳的时机,如今,自然更加明白接下来的硬战,哪怕必死无疑也不得不战。
身形移动,两名少年自墙上跃下,混于四人之中。
凌风吟衣袂翩跹,翩然落地,优雅绝俗,一步一步,气宇轩昂,高贵雅致地向亭中踱去,仿佛与友人约,乘兴而来。
所有的刀光剑影,于尘世喧嚣之中,都销声匿迹一般。
凌风吟仪态从容地走进凉亭,亭中的丝网早已撤去,轻裘覆盖双腿,榻上的云隐月,无波无澜地斜倚着,只是紧抿的鲜红的双唇,泄露了她隐忍的虚弱,与别样的——风情妩媚。
夜色朦胧,凌风吟丰度翩翩地落座于云隐月身侧,凤眸凝视,深不可测。
转瞬间,别院凉亭中只剩下两人,一坐一躺,花前月下,凌风吟凤眸锁紧着云隐月,而后者闭目,神态自若,静若处子。
“疏雨亭时,在下还未来得及问,凌王为何会出现在舞影国?”云隐月唇边溢出清浅的语调,她从来不轻易问人,如今,凌风吟出现在舞影国,令人颇费思量。
“既然无情已经是我的人了……”凌风吟轻摇折扇,但见躺着的人睁开那双清淡的双眸,略微蹙眉,直直望向他,凌风吟不解,略微思索,仍旧一脸不明所以,优雅有礼地道,“无情,有什么不对吗?。”
只是那双墨玉般的凤眸一如夜般深邃难测,嘴角的笑意带着点戏谑。
话是没错,但是让不知原因的人听来,怎么就多了一丝暧昧,幸而云隐月本不甚在意这些,略微摇首,继续闭目安静地听着。
温润的唇边扬起一抹弧度,悄寂的夜染上了万家灯火般的暖意,墨玉凤眸流光婉转,仿佛可以看到夜的尽头,可惜,无人窥探到那瞬间的灿烂,即便那个拥有七窍玲珑之心的人,也没有注意到。
“小曲、小直还是小孩子心性,特别是小直,对疏雨亭诗词大会与花神节期盼已久,我就带他们来随处看看。”
小孩子心性?有谁敢小看了凌王身边的两名侍从。
随处看看?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乐訾熠此刻断然不会将御宇令带在身边,但皇天祁的身边却不得不有御宇令的存在,驿站中,是否潜藏着她耗费心机让别夜交与游龙,又让游龙千里迢迢送去给独孤琰的御宇令?
无论凌风吟是来看戏还是来演戏,自己既然选择了他,又有何关系。而且,想起昨日疏雨亭一事,也并非有什么不妥之处。
云隐月浑身无力地躺着,脑中开始出现混乱,耳边却能一字不落清清楚楚地听着凌风吟柔和的语调。她知道,她不能就此沉睡,今夜的劫难还未真正的度过,而她的生死,如果可以,从来不想掌握在别人手中。
凌风吟看了眼云隐月拢于袖中的手,手中必定还握着一枚银针。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连魑都查无可查,仅仅查到他与幽冥阁有着仇恨。
不知是今夜真的夜色醉人,还是人自醉,白衣如雪的公子,一脸恬静,闭上双眼的人,少了淡漠,多了柔和,不在是面对他时的争锋相对,也没有面对他时的咄咄逼人。
那双仿佛可以看透人心般的清丽的眼眸,散发的疏离与漠然,偶然的惊慌和刹那的温柔,全部敛尽。这个似无情而非无情的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无情,世人所知晓的无情公子,空有谪仙外表,无心无情。而此刻,若非自己亲眼所见,此刻浑身散发如月华般清辉的俊美男子和那个摆下修罗阵嗜血残忍的冷血男子,谁又能将两者合为一谈。
“无情,其实……”其实什么呢,云隐月听得到凌风吟的话却不知道凌风吟想说什么,凌风吟或许也没有那么清楚明白自己想说什么,此刻的凌风吟,异常温柔,如深渊般难测的凤眸,纯粹清澈,那是一抹纯净而又轻柔的黑色。
等到很久以后,云隐月方真正地懂得那未完的言语,而凌风吟自己,也才真正地看清自己何时已经不再是那个深藏不露的凌风吟。
清浅的叹息和那不曾出口的言语湮没在携带凌厉之风和灼热之气的箭雨中,燃烧着火焰的箭羽,从八个方向,如同方才的暗器,径自朝凉亭奔涌而去。
凌风吟和云隐月心下一凛,好厉害的气势。
“地狱八鬼。”凌风吟和云隐月异口同声道,一个雅,一个淡,两人互相一视,那一眼,仿佛千里之外的遥望,却依然能清楚地看见对方。这一眼,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朦胧叫嚣着仿若要破茧而出,无声的对望,惊起了两人心中的微澜,那是一种亘古不变的默契。
这才是地狱八鬼,带着地狱之火的八鬼,刚才的那八人,只是真正的地狱八鬼的替身,只有当替身死去之后,八鬼才真正的现身。
火攻,云隐月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寸步难移的她,若被大火困住,即便能靠金针暂时站起逃出凉亭,但是,外面的八鬼,以她目前的情况,若是败,必死无疑,若是胜,也是惨胜。
她,还有后招,可是,此刻,她的身边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凌风吟,如果动用惊鸿与游龙,那么两人的身份必定暴露无遗,而她又不想贸然动用云醉阁的势力,将无愁推到风口浪尖。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将手中的势力全部展现,哪怕是惊鸿游龙,哪怕是云醉阁。
清丽的眼眸,除了淡漠和一闪而逝的决绝之外,凌风吟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慌乱,那种仿佛在江山风雨飘摇之时独自面对兵临城下的大军,依旧临危不乱,王者的气质,毫无疑问,无情样样皆有。
然而,凌风吟没有想到,此刻自己的想法,在以后竟然会一念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