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之夜,夜深人静之时,舞影宫紫竹阁的灯火还在摇曳,琉璃宫灯蕴含着柔光的光芒,洒在白衣如雪的公子身上。
云隐月还没有入睡,依旧端坐轮椅,不动声色饮茶,仿佛在等待什么。
置下茶盏的瞬间,房门外传来熟悉而又有力道的敲门声。
别夜沉稳地来到云隐月身前道:“禀公子,风冷琴回去后第一时间便是与一个叫隐回的男子商量事情,但是,风冷琴又不完全这个人。”
“怎么说?”
“随影宫下的失火,是风冷琴的主张,但是这个男子并不知道。还有便是蛊毒一事,这个男子知道风冷琴藏了一个人,也知道这个人的重要性,但是风冷琴没有跟这个男子细说藏的人究竟是谁,她只是跟这个男子商量如何利用此人来威胁风弄影,以及一些朝政之事。男子走后,风冷琴派了一侍女出宫,我跟随这个侍女到过宫外一家客栈,确定施蛊之人是……”别夜顿了一顿,方道出一个名字,“‘芙蓉旌旗烟雾落’。”
“又是幽冥阁,居然是花芙蓉下得蛊毒,第三杀手也出现了,那么,无归路也该要真正的现身了吧。”云隐月点了点头,问道,“乐訾熠那边呢?”
“御宇令不在乐訾熠手中。”
“不在?”漠然的神色微微转动,不在乐訾熠手中,不在凌风吟手中,那会在谁手中?
凌风吟既然知道真的御宇令在她手中,而她也已经答应将真正的御宇令交予他,那么假的御宇令便没有动它的必要,而且,听凌风吟口气,应该是在乐訾熠手中才对。
那么追寻原因,问题是否出在乐訾熠身上?
“乐訾熠与广离两人很敏锐,我没有靠的太近,只听到他们谈起丢失御宇令,其他的没有听清。”
“这两人比起风冷琴更难对付,是该小心一点,其他的事,只能再作打算。”
御宇令在乐訾熠手中不翼而飞,外人断然不会如此轻易的盗走,莫非是乐訾熠身边之人,会是无迹吗?连乐訾熠都不是他心甘情愿效忠的人,那么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幽冥阁到底是谁的爪牙?不知无愁可探听出什么没有。
一直以来,有乐訾熠现身的地方或者与乐訾熠有关的时间,必定月兑离不了幽冥阁,理所应当的将幽冥阁归为歌月国所有,想来真是大错特错。连一国之王无迹都没有放在眼中,那么会是悠霜国、轻羽国、舞影国,或者——帝都。
轻羽国没有必要,云意然连笼络都不放在心上,连王位都可以轻易相让,更不会去经营如此精粹的杀手阁。
舞影国应当不可能,风弄影当日想要替她出手杀了无归路、飞叶与冷秋的时候,眼里没有算计之色,显然是不知情的,而且,风弄影对他的母妃如此在乎,又怎么会让花芙蓉对他的母妃下蛊。
悠霜国……凌风吟戏演多了,倒是看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不过或许不会,毕竟幽冥阁刺杀过凌风吟,而且凌风吟既然想要兰馨宫中她未曾回答的答案,那么,在这之前断然不会派遣幽冥阁杀手杀她。
至于帝都,可能性最大,白岩若不依靠幽冥阁,很难对付师父,师父临终前提到过白岩,而无声谷的惨案是有幽冥阁造就,那么这两者有着月兑离不开的联系,现在值得担心的是,白岩身后的人是谁?
如若排除了歌月国、舞影国、轻羽国、悠霜国,那么剩下的只有——前朝轩辕氏,如果是这样,以她之力,怕是顾左不能顾右了。
“别夜,让含烟先着手解蛊。”至于幽冥阁的目的,有待揣摩,但肯定的是,绝对不会风平浪静,“近几日,你先留在含烟身侧,寸步不离。”
“是,公子。”
当房中只剩下她一人的时候,云隐月依旧坐着,不望月,不闭目,只盯着那管墨玉笛,伸出苍白的素手,慢慢接近,却在触及相差毫厘的那刻,又卷曲了手指,移不开的视线,挥不开的点滴,苦笑一声,涩意弥漫。
在凌风吟面前能坦然接受,此刻一个人,却仿佛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何时,她也开始矫情了。
握笛于手中,相交八年,却连那个谁的真面目都未曾目睹,天沉月落,本就是天近山头行到山腰天更远、月浮水面捞到水底月还沉。越是接近,越是看不透对方。
忽然觉得,那只狡猾的狐狸不会那样轻易死去,他何等注重自己的外表,他怎会甘心死的如此不雅。轻抚墨玉笛,心中却是百回千转,是凌风吟根本就不是那个谁,还是她不愿意承认他就是那个谁。
世上没有太多的巧合,但却又太多的巧合出现在凌风吟身上。罢了,等结束眼下舞影国的一切,先与凌风吟走一遭吧,总有一种感觉,在残心渊,她会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掀开纱帘,云隐月和衣躺下,玉笛枕侧,一夜浅眠。
舞影宫文澜殿之中,一男子背负瑶琴,仿佛早已成为一种习惯一般。男子两道远山眉,将原本秀气的面容隔绝,呈现阳刚的力道,不至于让人以为他是女子。
此时此刻,秀雅的男子眉间两道浅浅的沟壑,心中若有所思,不解之下,直接问道:“王,为何故意让御宇令被吴先生拿走?”
“广离,除了音律,你还要懂得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乐訾熠仿佛想起了什么,盯着以“韵”将闻名的男子道,“广离,花神节当晚,似乎对那曲《天沉月落》如痴如醉。”
“无情公子之琴音,大气磅礴,干净利落,天上地下,绝无仅有,风世子之箫音,境界宽广,但遭俗世牵绊,琴箫心意不同,《天沉月落》终成镜花水月。”
“没想到广离心目中的无情公子,绝世无双,不知广离能否应和谪仙的琴音?”
广离没有屈服于乐訾熠的威势,对乐訾熠口中的嘲讽加深了眉间的深渠,他依旧故我地谈论心中的想法:“不能,既是绝世无双,便是绝无仅有。无情公子的琴声,有种隔离绝尘的孤绝,但这样的孤绝不会让人觉得凄凉,反而让人觉得无情公子独醉孤绝,一人独醉,享受自己的世界,旁人绝无可能闯进那样的世界。但凡善音律者,必求一知己,然无情公子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性,无情公子不需要知己。”
“谪仙无情……”想起那个衣袂飘扬的白衣公子,怀抱紫眸雪貂的倾城笑靥,画舫中惊世骇俗的言语,漠然无视的冷淡,果然是世间尤物,难怪风弄影无法自拔至无可救药。
“王,古翎的飞鸽传书。”广离在乐訾熠思索的时刻,捕获信鸽,抽出竹筒中的信笺,递给乐訾熠。
一眼扫过,乐訾熠已经没有方才的胜券在握,有的只是疑虑。
吴迹没有离开舞影国,居然还在风城,没有与任何人接触,御宇令还在身边,这不免令人匪夷所思,到底有何用意?盗走御宇令,不交予任何人,莫非他背叛了旧主想要独吞,还是有更大的用途。
吴迹不动,倒是有些难以应对了。不过,他不动,却未必能如愿,还是会有人可以让他动。
“风奕将御宇令之事交给谁办了?”乐訾熠把玩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问道。
“风冷琴公主。”
“广离,将吴迹在疏雨寺山后的消息告诉风冷琴。”把弄玉扳指的手一停,乐訾熠补充道,“记住,不要显得过于刻意。”
“属下明白。”
明日,御宇令是继续在吴迹的手中,还是落在风冷琴的手中,还是值得一观的,不过,无论在谁的手中,他都有办法重新夺回。他既然有胆量将御宇令置于狼群中,自然有能力从狼群里收回。
只是,吴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还是未能看透。当初将毒蛇留在身边,便是看重那颗毒牙,如今毒蛇想反咬一口,既然知道是毒蛇便不会让他得逞,只是毒蛇的毒液到底毒到何种程度,是毒入骨髓死去还是接触即死,就另当别论了。
“皇天祁现在是什么情况?”乐訾熠嘴角携带着一丝讽意问道。
“风王送了十名女子,燕瘦环肥,太子天天沉迷酒色,御宇令的事情一拖再拖,他也不介意,想必快忘了这件事了。”广离想起得到的消息,没有任何表情的道,这不是他所关心之事。
“到了哪里都不忘女人,总有一天,这种人会死在女人的手里。”提起皇天祁,乐訾熠便带着厌恶之色,仿佛提及那位帝都太子,就好似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只可惜,皇天祁没有死在画舫上,又多活了几天,那个冷心冷情的谪仙当真碍事。不过,无论如何,皇天祁是定然走不出舞影国的。
当一切归于悄寂,夜静,月明。
乐訾熠轻叩一下白玉扳指,一道暗红的身影仿佛从墙壁上攀岩而来。
“鬼车,在皇天祁那边动点手脚,让他早点清醒清醒。”
暗红的身影得令,沿着墙壁爬出了窗外。
然而乐訾熠却不知道,最终,或许是天意弄人,他竟然要保护着那个无能的太子走出舞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