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吟轻抬折扇,掩饰过于冷冽的眼眸,无端的一种心痛侵袭而来,那是当胸一剑留下了伤痕,早已凝结的伤疤,怎会心痛。莫名的恐慌,却是如此的熟悉,纵然相信无情不是泛泛之辈,纵然这一次或许是最后的考验,他依旧有些陌生却熟悉的忧虑。
让别夜带着墨玉笛去找微尘大师,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无情竟然肯放弃风凌天的玉笛,似乎也别有用意。
微尘大师早已云游四海了,以无情与微尘大师的熟稔,应该不可能不知道,却还要让别夜故意找人。
墨玉笛为风凌天所有,却是他所赠,风凌天,凌风吟,凌,他是否可以理解为无情也有将他算计在内。或者说,无情这一招,是一箭双雕。
凌,谐音为令,这是否蕴含着真正的御宇令在微尘大师手中,这是否意味着他可以去找微尘大师或者是让微尘大师将御宇令交与他。那么,无情是不打算将御宇令亲手交予他手上,而是借他人之手。那么,这一次,事情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僵硬地将折扇置于胸前,毫无意识地摇了摇折扇,曲未尽,舞未终,心却有些乱了,真是有些不妙。
无情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才过一关,又逢一难。
不知怎能的,还能清晰地记得轻羽国云城城门口,那清浅的两字——合扇。合扇之时,便是他告辞离开之时。
看着凌风吟在听闻超出掌控的消息时,毫无动静,小曲有些怀疑了,对于无情公子,公子或许并不如他们想象中那般在意吧。小曲望着满天的雨丝,这样的柔弱,令人烦躁,仿佛剪不断理还乱,又仿佛理不清的乱麻,哪怕用快刀,也难以斩断。
公子应该不会出门吧,公子从来不会在雨天出门的,哪怕是芷姑娘,也毫无例外。
若是世间少了无情,那该失去多少乐趣,往后的每一日,是否如同今日这般阴晦。似是在为自己寻找借口,或许根本不需借口。
心有所牵地等到曲终舞尽,凌风吟依旧能优雅含笑地目视两人离开,而没有丝毫的焦灼。
“公子,小直的飞鸽传书。”适逢小曲抓过墨鸽,取下信笺,“疏雨亭里没有无情公子的踪迹,只有无情公子留下的九字——山下广袖藏珠双垒土。”
山下广袖藏珠双垒土,会是那个地方吗?
凌风吟干净利落地合扇:“备马。”
此时,小曲却有些担心,是不是太过在意,也会适得其反。
再度望了眼灰暗的天空,公子似乎不太喜欢雨天,因而从不在雨天出门。听宫中的人说,王妃出事的那天,阴雨连绵,而世子正好在外,来不及见王妃最后一面。那一天,是中秋团圆节,也是世子的生辰。
伊人打伞,遗世独立,蓦然回首,却是白衣公子,云淡风轻,淡漠红尘。
“无迹,三年不见,别来无恙。”感觉身后多了一道气息,云隐月仿似旧日好友相聚,第一次主动开口问候道。
“是世人流传的无情公子,还是无声谷无凡?”灰袍男子,裹着蓑衣,亦是只身一人,但一柄长剑,若隐若现。
“是白岩,还是皇攸瑞?”云隐月不答反问。
“真物在何地?”灰袍男子逼问道。
“假物又在何处?”云隐月不疾不徐地问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答非所问,问不对答。
“今天约你出来,是要你的命。”云隐月淡淡地道。
“很巧,我应约而来,便是要取走御宇令以及你的命。”灰袍男子不曾示弱地道。
“我很好奇,你既然是天下第一杀手,为何还要受制于人。”云隐月似是无意地问道,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师父让她给眼前这个人一条生路,如若只是无迹,或许留下也无妨,只是,他还是天下第一杀手,天下第一杀手还会有苦衷吗?丧命于天下第一杀手的亡灵怕是已经数不过来了吧。她该留下这条命吗,她该如何留下,留下便是后患,留下又怎么对得起无声谷的亡魂。
“受制?简直可笑,谁敢威胁我无归路。”灰袍男子嘲讽而又狂傲一笑,神色间没有丝毫的忏悔,却是意气风华,似是乐在其中,又似在对云隐月的嘲弄。
“那么,你是心甘情愿。”如若没有任何的悔悟,那么,留着他的命便难以使无声谷安息。
“应该是理所应当,皇攸敦拥兵自重、结党营私、意图谋反,最后逃离皇宫,盗走御宇令,更是罪大恶极,皇帝都下令囚禁他一生了,是他自己不安分,非要潜逃,最后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手中握紧沥血剑,无归路阴鸷的眼中,有着破茧而出的杀气。
苍白的素手握紧伞柄,宽大的雨伞照着淡薄的身影越发萧索却孤绝。对皇帝都如此无礼,能让他动手的便只有掌握煜朝大权的丞相白岩。白岩已经位居丞相,还能有谁指使得了他,还有谁比之皇攸瑞更为尊贵?答案呼之欲出,只有前朝轩辕氏了
那么,轻羽国送信笺之人应该是友非敌吧。
大敌当前,云隐月理智地赶走脑中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深入的大网:“当初你演得可是苦肉计。”
“不动真格,无忧会相信吗?。”无归路冷笑道。
“师父太过仁慈,他对你不薄,错信了你,才招致无声谷的毁灭,师父临死之前愧疚难当,可惜我不是良善之辈。”云隐月的眸中涌现着冷意。
“无凡,你想要杀我,还女敕了一点,以你这样的情况,你有几分把握?”阴鸷的眼中满是讽意,不将一切放在眼里,“当年风凌天武功盖世,然而为云隐月挡了沥血一剑,也不过命丧我‘落日泣血’下,现在的你能与风凌天相提并论吗?。”
“是吗?如果我猜的不错,当年你似乎也受了风凌天的‘墨雪兰影’,不得不以替身来掩饰一切,修养了三年的无归路,应该早已逊于当日了吧。”云隐月的话语仿如平地乍起一声惊雷,让无归路心思电转间猛然捕捉到了什么。
“当初如若不是我还留着气力去无声谷索命,云隐月也得亡命我剑下。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知道‘墨雪兰影’,无忧与云隐月有何关系,或者说你无凡与云隐月有何关联?还是,你就是……”
“无迹,还是叫你无归路吧,省得玷污了无声谷。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无声谷众人皆是战场上浴血奋战之人,对于单打独斗怎敌得过幽冥阁好手,而且无声谷有了你这个叛徒,形同于将自己往绝路上推。再者,你受了‘墨雪兰影’,留下来怕是会死于云隐月之手吧。你留着一口气,赶到无声谷之时,根本不用你动手,幽冥阁早已有人行动了,否则,以师父的身手加之风凌天的‘墨雪兰影’,你早已是孤魂野鬼了。”
“你到底是谁?无凡还是……”
“你杀‘天沉月落’两人,怕也是奉了白岩的命令吧,风凌天,云隐月,毕竟阻碍了他很多事。”她的所作所为,可以称得上是任性妄为,随性随意,当初还是执着倔强的少女,一着不慎,连累了风凌天为她而死。打抱不平,多么可笑,江湖依旧是江湖,皇宫依旧是皇宫,要动摇煜朝的根基,便得走另一条路。
“果然是皇室子孙,骨子里的猜疑都是与生俱来的。”沥血剑泛出红光,慢慢地出鞘,仿佛享受着对方濒临绝境时的挣扎,看着卑微的人命在他眼前显得低贱,才能衬托出他存在的价值,体现出他杀人的快感,只是,云隐月一动不动地看着无归路拔剑,红芒犹如毒蛇的信子,等待在猎物的卷入。
“御宇令在哪里,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沥血剑直指云隐月胸口,再推进几步,必定血溅当场。
“可我不想让你死得痛快。”云隐月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淡然道,“不如你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这样,无声谷中师父师母师弟师妹以及师父的亲信才能得到真正的安息。”
此刻的云隐月,很平静,平静到如亘古的山峰,远古的清流,整个人仿似融于天地间,见到真正的无归路却仿似没有当初见过假的无归路那般激动。
“我不相信你只身前来,纵然你有所准备,疏雨崖依旧是你的葬身之地,风冷琴便是你最好的例子。”
“风冷琴没死。”她应该感谢你,就因为这次的事故,或许许多事可以冰雪消融,或许也可以得到真心相爱。
“无凡,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任何人的生死操纵在我的手中,风冷琴如此,你也是如此。”血红的沥血剑又悄然跟进了几寸。
“可惜你是‘天涯一见悲归路’,而非‘人命由他非由天’。”天下第一杀手的地位受到动摇,是在无归路还是吴迹的时候,而无命的名声如日中天,如今,真正的无归路归来,虽然武功在无命之上,但却也有所顾忌,或者有些嫉恨,人之常情,不可避免,他有杀手的骄傲。
“无命,出来让无情公子见识见识,可别让无情公子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