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直放下托盘,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递给云隐月,对于云隐月的突变一无所觉。
云隐月很想抬起手,只是试了试,有些力不从心:“小直扶我起来。”
小直一怔,愣在当场,云隐月看了一眼惊愕中的小直,感觉有些不明所以。
哪知小直敛了嘻嘻哈哈的神色,白净的脸上一红,局促不安地伸手,不自在地欲穿过如墨的青丝。
云隐月微微掀起唇角,带着丝了然的笑意。与平常不同的是,多了一丝好笑,多了一丝无奈。
只在须臾,小直仿佛遭到雷击一般,脸上一片神色恍惚,带着惊艳,手中的茶杯,松动,下落,茶水荡漾,波动,眼看温水即将溅湿白衣,云隐月却无可奈何,闭上双眼,兀自心中苦笑一声,无动于衷,等待茶水濡湿衣裳。
意料中的湿润感觉没有袭来,只是,意料之外,自己落在一个温和如春风化雨般暖意融融的怀抱。
当清丽双眸再次睁开的时候,落入眼中的是一只指节匀称,白皙修长的手,稳如泰山地握着茶杯,仿佛握着天下一般,淡定从然,不骄不傲。不用抬首,她便知道是什么人,但是云隐月还是慢慢将视线上移,黑色锦衣,淡薄的嘴唇,勾勒温润的笑意,挺鼻如峰,凤眸如墨玉,深藏不露。
再见之时,两人恍如两两相望般,默然不语,各自有着隐藏的秘密,各自有着未曾告诉对方的打算。然而,他们此刻的对望,在一旁小直的眼中竟然有些含情脉脉。
小直撇开胡思乱想,焦急道:“无情公子,你没事吧?。”
将视线投注在惊慌失措的少年身上,少年眼中的自责顿现无遗,云隐月安抚般地道:“无碍,小直不用自责。”
“无情这一笑,连本王的魂魄都被勾走了,更何况小直。”凌风吟似是调侃的道,只是眼中的暗流却流转着,不知道的还道是流光溢彩,知道的怕是又在谋划着什么。
小直一脸的手足无措,脸色羞赧,凌风吟却是温和含笑,笑如暖风轻抚,似水温柔,但眼中的暗沉却隐含着,凌风吟对着无措的少年吩咐道:“小直,虽然无情不追究了,但是你也要将功补过,就罚你吩咐厨房准备一桌清淡的中膳,本王要与无情一道用膳。”
“是,公子,我马上去。”说罢,小曲展颜而笑,恢复嘻嘻哈哈的少年又说风是雨般的风风火火离去。
看着那转瞬间冰冷暗沉的凤眸,云隐月心中一凛,该来的始终不能躲闪。
“来,无情,喝水。”凌风吟将茶杯凑近云隐月苍白的双唇,却在距唇两寸处停下,云隐月动弹不得,这两寸的距离无疑是天与地的差距。
云隐月心中一沉,好个字斟句酌,字含警告,句含威慑,软硬兼施。
云隐月微敛神色,平复心绪道:“不劳凌王费心,先搁着吧。”本就无意于喝水,这水喝不喝还在其次,只是,让她屈服,她不屑。
凌风吟摇了摇首,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无情从不轻易求人,即便求人也不为己,这样让我于心何忍。”
茶杯递进了两寸,正好贴着云隐月苍白的嘴唇。
云隐月闭上双眼,不去探究凤眸中的深藏不露,径自开口道:“凌王有什么要说的,有什么要问的,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
“口”字还未说完,唇上一片温热,唇齿纠缠间,兰香四溢,口中一股暖流,带着血腥的味道,被不容拒绝强硬霸道的力道逼迫,硬生生咽下。
云隐月危险地睁开双眸,但见温润如玉,雍容绝伦的男子,笑得风度翩翩,优雅无双,温和无辜:“这个就是我想要的,这可是无情亲口承诺的。”
“你……凌王不要太过分了。”云隐月含着怒意道。
凌风吟放下茶杯,执起云隐月的左手,云隐月略微一僵,无奈无力反抗,只能任其牵起。
纤纤素手中,一道鲜红的血迹,半是暗红半是鲜红,衬着苍白的手越发的瘦削。
凌风吟紧紧锁紧视线,一言不发,修长的手指慢慢搭上了云隐月的皓腕:“无情,是谁曾说,死,也是一种背叛。”
云隐月沉默,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无情,在我还未夺得天下之前,你若敢登仙而去,到时只能委屈了无——声——谷,这个便是本王要说的。”
果然如此,云隐月顿感无力。
“无情,以后这等跳崖之事,需和本王商量商量。哪怕无情非跳不可,本王也会携手与共的。这样,无情也不用麻烦……云醉阁无愁公子,弄得无愁公子一身的伤痕。总是这样叨扰外人,倒是让本王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无地自容了。”
云醉阁无愁公子?一身伤痕?
云隐月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凌风吟,他城府深沉,行踪莫测,天地间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她是否该庆幸自己没有与他为敌。歌月国与舞影国双方相斗,乐訾熠和风弄影争锋相对的时候,凌风吟又在暗处有何举动,是隔山观虎斗?还是真正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凌风吟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在背后操纵着什么?
云醉阁,该如何自处?莫非真的是天意,那场雨,阻碍接应人的去路,耽搁了最佳的时间。虽然凌风吟不屑于乐訾熠的手段威胁他人,但不能担保凌风吟对云醉阁毫无兴趣。
“无情,虽然知道你跟天沉月落关系不一般,但是,是谁曾说白骨红颜的?你与云隐月,我很好奇,究竟是谁负了谁?”凌风吟故作想了想,若无其事地补充道,“这便是我要问的。”
这已经出乎无情意料之外,凌风吟没有继续追究云醉阁与无愁。与凌风吟交谈,在平常心神俱佳的时候都必须十二分警惕,如今,她心神俱竭,如何还能云淡风轻。想要的,想问的,便自称是我,想说的便自称是本王,忽近忽离,亲疏远近,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与她,心系一生,至死不见。”
不是激愤的言辞,不是淡然的言语,只是近乎飘零的话语,那般的缥缈,那般的茫然。心中的愧疚,显而易见。
“那风凌天呢?无情能将墨玉笛随意交予他人,无情似乎不是特别在意,不知是风凌天的墨玉笛不合无情心意,还是本王送的不合心意。”凌风吟从袖中滑出墨玉笛,轻轻转动,云隐月一怔,想必是别夜嘱托小直时将墨玉笛交予小直,她曾说过,墨玉笛可以交给微尘大师,也可以交给凌风吟。回想之间,只听得凌风吟继续道,“本王若是再送一次,不知无情会保留几日呢?”
“不必了,此物本非我所有,现物归原主,况且,凌王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此笛别有他用。”决绝的声音,不容置疑的口气,淡漠如斯,冷漠如斯,决绝如斯。
“无情将御宇令的下落也告诉我了,墨玉笛也不要了,但凡与我有关的,无情皆是断的一干二净。若是此趟我没有来舞影国,没有在崖下找到无情,那么,无情是不是会以一个已经死了的名义来推搪我,之后便又隐姓埋名,或者以无愁公子的身份重生,这样,我们之前的交易无情也无需理会了,毕竟,我该如何去强求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为我效力。那么,无情是不是就此呆在舞影国,帮着风弄影一步一步与我为敌呢?当风弄影与云倾月完婚之后,那么无情与云意然联手也就顺理成章,对吧?。”
云隐月心中微微触动,却还带着嘲讽道:“我还真没想好跳崖后该何去何从,凌王倒是为我指明了一条路。”
“无情当真没有想过?”凌风吟透着笑意,眼眸还带着仿佛受伤后的黯然,不知是怒是喜。
云隐月眼中霎时带上怒意,他竟然怀疑她,他难道忘记了当初的承诺吗,这般轻易忘记,还要她一个人记得吗?云隐月微微一笑:“我自然想过,这么好的一条路,我为什么没有想过。”
“无情,我很想尝试着相信你,相信你不会背叛我,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叫我该如何相信你?”
“你把无声谷当做什么,戏言?我既然以无声谷发誓,就断然会履行自己的承诺。”
“我若把无声谷当做戏言,无情以为还能走出疏雨崖吗?。”
若她当初有那样的想法,凌风吟是不是会杀了她,那时杀她,轻而易举吧,即便现在杀她,也是举手之劳而已。
那现在算什么,相信她?
凌风吟将墨玉笛放在云隐月的手中,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凤眸中扬起一丝戏谑:“本王知道无情不喜欠人,算是本王将功补过吧,方才强迫无情饮下那一口茶,本王真是愧疚啊。”
云隐月眼眸一凛,袖中的银针一闪而过蓄势待发。
凌风吟对云隐月的动作无视:“既然无情还是不肯接受,那么此笛归无情所有,无情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说”云隐月不客气地道。
“现在没想到,等无情身体好些的时候再说。”凌风吟卖了个关子,抱紧单薄的身影,顺了顺云隐月脸颊边的发丝,柔声道,“无情,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舞影国?”
“随便。”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云隐月还未消气,从牙缝中挤出两字,想当初轻羽国的时候,她也曾让凌风吟答应她三个条件,如今凌风吟居然也来这一招,现在她只能任人宰割,等到她恢复武功,便不用如此被动。
然而,云隐月却不知,那个云淡风轻的谪仙公子,不知从何时起,在面对凌风吟的时候,已经不能如从前那般从容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