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家宴,自然不差。
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且不必细说。单只看那洁光滑细腻质地上乘的成套的青瓷碗碟,也让人惊叹不已。
若云惯例没多少胃口,只浅尝几口,便搁了筷子。
沈湘瞄了一眼,笑着说道:“晴姐儿,你这点小身板,可要多吃些,个头也能长的快些。”
若云抿唇一笑,点头应了,果然又拿起筷子来,随意夹了几口菜,缓缓的吃了起来。
前世的她,身材苗条,个头在女子当中算是比较高的。现在这副身子却是截然不同,容貌精致秀气,个子也是小巧玲珑。虽说已经十岁了,可还像个孩子般未长开。也难怪沈湘会这么说了。
赵元灏含笑看了过来,打趣道:“晴表妹不快点长,只怕再过两年,晔哥儿便能赶上你的个头了。”
若云也不恼,眉眼弯弯的笑道:“晔哥儿长的高些,自然是极好的。”
萧婉君也待凑趣说笑几句,忽的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脸色陡然一白。
沈湘坐的最近,立刻察觉到了萧婉君的异样,立刻皱起了眉头:“婉君,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么?”
萧婉君勉强挤出个笑容:“母妃放心,我没事……”话未说完,就觉得胃中翻江倒海一般的闹腾起来。
萧婉君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起身,快速的退到了屏风后面,然后就听一阵呕吐声传来。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不由得都搁了筷子。
沈湘眼里快速的闪过一丝亮光,旋即隐没不见。
赵元灏倒是没有避讳,忙起身走了过去:“婉君,你怎么了?”
萧婉君哪里有余力回答,兀自干呕个不停。
过了片刻,就见萧婉君苍白着一张俏脸走了出来。刚才还是面色红润,现在却是一片惨白了。
赵元灏皱着眉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你就吐了起来了?”
萧婉君在丫鬟的搀扶下,显得楚楚可怜,苦笑着说道:“我也不清楚。忽然觉得不舒服,吐出来之后,倒是好了一些。”
若云听了,心里一动。
这症状……怎么如此的熟悉?旋即又笑自己的多心。
萧婉君嫁到王府之后,一直怀不上身孕。背地里也曾悄悄找过大夫询问过。听一个极有经验的老大夫说过,有的女子天生不易受孕。运气不好的,一辈子也不会有孩子。运气好些,说不定三年五载十年八年也有可能怀上。只是,即使怀上了,也会十分的艰难,不容易留住。
萧婉君听了这番话之后,躲在屋子里一个人独自待了好久,待到后来,便将若云抬做了通房丫鬟。这才有了后来一连串的事情。
或许,正因为有这样一层原因在,萧婉君才会对晔哥儿如此上心吧!自知此生不容易有孕,别无选择的将晔哥儿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
“婉君,你这症状有多久了?”沈湘试探着问道。
萧婉君苦笑道:“只这刚才一次罢了。大概是昨天晚上照顾晔哥儿受了寒气,便有些不适。”没有人比她更希望这是怀了身孕的先兆。只可惜,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早让萧婉君息了这个念头。
沈湘眼底掠过一丝失望之色,口中却安抚道:“今后可要注意保重身子。晔哥儿就交由女乃娘照顾吧!”
萧婉君随口应了,可分明没放在心上。
待重新坐下来,萧婉君已然没了胃口吃东西。更令她不自在的,则是沈家小表妹天真的问话:“表嫂,你是不是怀了身孕?”
萧婉君的心像被一根细细的针扎了一下,又刺又痛,偏又不能表露出来,强自挤出个笑容来:“应该不是吧!”她根本就是个不能生育的女人,怎么可能怀上身孕?
若云笑嘻嘻的说道:“我见过叶姨娘怀孕时的样子,每次都是吐的厉害呢!表嫂刚才吐的这么厉害,难道不是有了身孕么?”
萧婉君按捺住心里的纷乱刺痛,温柔的一笑:“我约莫是受了寒气,才会吐的。倒是让你们都跟着担心受累了。”
沈宜芳关切的接了句:“待会儿还是请府里的大夫来看看吧!”
萧婉君笑着应了。
待吃了午饭,萧婉君果然派人去请了府里的夏大夫过来。
若云默不出声的看着夏大夫搭脉问诊,心里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明明知道萧婉君怀上身孕的机会微乎其微,可看了眼前这一幕熟悉的情景,她的心忽的提的老高,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悬着。
萧婉君也没抱什么期望,很是随意的问道:“谢大夫,我是不是受了寒气?”
谢大夫笑了笑,却没正面回答,反而问起了萧婉君近来的身子情况来。
萧婉君一一答了,心里越来越觉得奇怪。
谢大夫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问道:“不知世子妃可还记得上个月的月信是什么时候?”
萧婉君睁大了双眼,谢大夫问这种私密的事情做什么?难不成……想到那个可能性,萧婉君的心扑腾扑腾的跳了起来。
正待说什么,就觉得胃里又翻腾不休难受之极,萧婉君脸色又是一白,掩着嘴便冲到了屏风后面吐了个痛快。
沈湘的眼已经亮了起来,赵元灏虽是男子,可到了这个时候,似也察觉到了什么,嘴角隐隐有了笑意。
沈宜芳等人在一边看热闹看的不亦乐乎,各有猜想。
唯有若云,听着那一阵阵呕吐声,脸色沉重了起来,悄然的握紧了拳头。
难道,萧婉君真的有了身孕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明显的反应?
当然,之前萧婉君也曾有过一次这样剧烈的反应。只不过,真正怀孕的是若云,而萧婉君则是装模作样罢了。
那么,这一次,会是真的么?
若云忍不住上前一步,直直的看向那个屏风。仿佛那就是萧婉君一般。
正在此刻,就见萧婉君转了出来,脸色很是苍白难看,眼底却跳动着喜悦的火花。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说道:“谢大夫,我是不是……”有了身孕了?
谢大夫笑着说道:“脉象不明显,我也不敢确定,所以才想问一问世子妃上一次的月信日期。”
萧婉君有些为难的说道:“我的月信一向不太准,有时候两三个月都不来一次,有时却会提早。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
一旁的若虹大着胆子插言:“奴婢倒是记得,上一次是七月初三。”算起来,离今日也才一个月左右。
谢大夫思忖片刻,说道:“既然如此,便再等上半个月看看。”
萧婉君抑制不住心底的欢喜之情,忙使了个眼色给容妈妈。容妈妈忙笑着送了谢大夫出去。
沈湘笑着说道:“你这几日要多多留心,好好休息。晔哥儿就交由丫鬟婆子们伺候。实在没精力照顾,便送到我那儿去。”也免得过度操劳对身子不好。
萧婉君这次倒是没拒绝,笑着点头应了。一颗心被前所未有的狂喜包围着,几乎快要飘到天上去了。
赵元灏当着众人的面,倒也不方便说什么,只温柔的看了萧婉君一眼。王府子嗣一向稀薄,若是萧婉君能再次添丁,自然是喜事一桩。
沈宜芳咳嗽一声,上前说道:“表嫂现在需要休息,我们今日便也不多打扰了,便早些告辞回去了。”她们几个此刻再待在这儿,稍嫌多余了。
沈湘想了想,笑着点头:“也好,待过些日子,等婉君有了好消息,再请你们几个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若云默默的听着沈宜芳和沈湘说话,目光却一直在萧婉君的身上流连。
那眼角眉梢透露出的喜气如此的明显,任何人都能看的出萧婉君的高兴和激动。
是啊,能怀上身孕,对萧婉君来说,是多么大的惊喜啊!
萧婉君十六岁嫁入王府,至今已有六年多。这六年多里,萧婉君在背地里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喝了多少偏方,肚皮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了怀孕的先兆。虽然还不能确定,可也足够萧婉君狂喜的了。
若云微微垂下头,将眼底所有的忧虑和担心都掩去。
萧婉君因为一直没有生育,因此才绞尽脑汁设了留子去母这一局。也因此,对好不容易得来的晔哥儿分外的珍惜和爱护。简直当成了自己亲生的一般疼爱。
若是萧婉君怀了身孕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还会对晔哥儿这么好吗?
这答案却是显而易见的……
若云的脑子里乱哄哄的,自己都不说不清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更是没了说话的心情,一直默默的跟在沈宜芳的后面,出了王府上了马车。
到了马车上之后,若云闭上双目,试图把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理清楚。
然而这一切却都是徒劳无功,越想越觉得头痛。压根不知道要怎么做,更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能做什么。
萧婉君若真的怀了身孕,谁又能阻止她生下这个孩子?
若是萧婉君真的生了孩子,又会对晔哥儿造成什么养的影响?
若云皱着眉头,无意识的咬着嘴唇,直到听到一声惊呼,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