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雨后的月色看起来格外明亮。
梅饭匆匆找了个地方换回女装,又洗掉脸上的易容,才紧走回岸上。
她早就雇好了一乘小轿子,就在前面不远处的荣格客栈门口等着。今天书院大门关的肯定会晚些,只要加紧赶路,一定能赶在关门前回去。
她紧赶了几步,远远地看到荣格客栈的两盏灯笼,却忽然停住了脚。
今天的荣格客栈似乎与往常大不一样,平常这个时间正是入客最多的时候,不说车水马龙吧,却总是人来人往,间或有几个小贩兜售小吃。可今天,门口同样有不少人,只是这些人却一水的紧衣短打,腰佩兵刃。看着都不像本地之人。
最要命的是,她那本该翘首等她的轿夫,又上哪儿去了?
在门口转悠了一圈也没找到她的小轿和轿夫,想进去店里问问,可几个彪形大汉严严实实地堵在门口,哪个都不像好惹的。
怎么办?自己走回去吗?走,她倒不怕,只是一个大姑娘深夜在街上行走,让人瞧见好说不好听啊。
正犹豫时,突然店里快步走出一个人,对她呼道:“是梅姑娘吗?。”
梅饭一呆,看那人时只觉气宇轩昂,穿着不凡,却并不认识。
“是梅家的梅饭姑娘吗?。”那人又问。
都指名点姓了,梅饭只好点点头。
“我家主人有请,姑娘这就跟我走吧。”那人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的动作很是奇怪,虽看着彬彬有礼,却让人有一种“请君入瓮”的不舒服感。
多年出外行走的经验,绝不能和陌生人说话,更不能接受陌生人的邀请。可看看周围的彪形大汉,她不禁咽了咽口水。不知她说不去,他们会不会强行拉她进去?
那人见她不动,不禁叠声催促,“梅姑娘,快点吧,主人要等急了。”
梅饭深吸一口气,暗道,她头顶日月,脚踩星辰,就算阎王老子,见了又如何?
这一番心理暗示,再无惧意,迈开大步,以一副大义凛然地表情走了进去。
客栈里面守卫更是森严,可能整个客栈已经被那个什么主人给包下了。不时有身穿武装的人走过,大都太阳穴鼓鼓的,一扫就知是武功高手。
梅饭越看越惊,心里直犯嘀咕。桃颜被贬了职,绝不敢这么招摇的。可,能叫出她名字,又有这么大谱的,到底是谁呢?
上了二楼,来到一个雅间。门口两个守卫见他们过来,伸手推开了雅间门。
门一推开,梅饭就觉眼前人影一闪,一小人扑进她怀里,把他撞的向后踉跄了一下。她一低头,那小人对她露齿一笑,甜甜地叫了一声,“梅姐姐。”
可一见那小人,梅饭却好险没吓掉下巴,嘴唇颤动了几下,才从吐出几个模糊的字,“你,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小人,竟然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小皇帝薇言。
怨不得那么大的谱,皇帝嘛,若不是微服,恐怕谱还要大。
“风溱你先出去。”薇言对带她进来那人冷呼一声。
被称作风溱的男人躬身退出,顺手带上门。
屋里再无旁人,薇言满是笑意看着她,“刚才在窗户就看一人长得像姐姐,没想到还真是呢。”
梅饭一咧嘴,心说,姐姐这个称呼可是不敢当的。
薇言抱着她的腰,她也不能行礼,只好恭声问道:“这个,不知陛下微服至此,所为何事呢?”
“在京城待得没意思了,所以上青州来玩玩啊。”他随口答了一句,似对她的身材甚是满意,脸颊不由舒服的在她前胸蹭了几下。
梅饭瞬间脸黑,心说,这小色鬼居然敢吃他豆腐。可一个九岁的孩子,又身份奇高,总不好拽着胳膊往外拉吧。
正琢磨怎么弄走他时,罪恶的小魔爪已经伸向她的女性特征。
“哇,姐姐,你的胸好软,就像白面馒头一样。”仿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这小家伙居然惊喜地叫了出来。
他故意的。梅饭气得握拳。
他脸上一派天真,可眼底的促狭和捉弄却无论如何也掩不住。梅饭敢以性命担保,这臭小子,绝对不可能连女人的胸部都不知道。
不过,要比谁更邪恶,她又怎么会输他呢?
梅饭脸上挂着极灿烂的微笑,宛如天使般地眼睛眨啊眨啊。
“小薇言,你要知道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就像我有的你没有,而你有的我没有。”她用极认真的表情对他说教,然后仿佛示范似的拿起他的手,放在他自己的下月复部。
薇言像触电似的跳了起来,他手指颤抖地指着梅饭,惊叫道:“你,你这个鬼。”
梅饭大感欣慰,“鬼”这个称呼很有她当年的风范,比那个什么姐姐好听多了。
小皇帝惊叫出口,门外的守卫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齐冲了进来。
“公子。”
“公子。”
……
惊叫声一片。
寒光烁烁的刀剑齐齐搭在她的肩头,只要微微一动,她的脑袋指定搬家。
“公子,出什么事了?”风溱也闪身进来。因为是在宫外,为防泄漏身份,他们并不敢呼他为“陛下”。
“她,”伸手一指梅饭,小皇帝爆出惊人之语,“她,非礼我。”
梅饭大汗了一把,这也太夸张了吧。
小皇帝这么说,风溱不禁面露难色,这“非礼”皇上就该当何罪呢?
“公子,打算怎么处置此人呢?”风溱冷声问着,可眼底那抹好奇之色,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小皇帝托着下巴想了许久,似很是为难。
“那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他问风溱。
风溱笑道:“如果非礼我的人像这位姑娘一样美貌的话,我一定非礼回来。”
梅饭不由多瞧了他两眼,小模样挺干净的一个人,怎么说话这么阴损,非礼回来,这不是教坏小孩子吗?不过她也没比他好多少就是了。
“那这位风大人,觉得该怎么非礼回来才合适呢?”她斜睨着他,脸上笑得越发灿烂。
一个大姑娘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惊世骇俗。
风溱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梅姑娘真是与众不同。”
“多谢夸奖。”梅饭对他微微一福,表情淡淡。
小皇帝也不禁笑了起来,拍着风溱的肩膀戏谑道:“没想到名冠京城的风二郎,也有被人打败的一天。”
“臣自愧不如。”风溱拱手而笑。
梅饭耸肩,心说,这种口头之争胜了也没什么趣味儿,如果他们把她叫来就是为了和她斗嘴的话,那就算了吧。
“这个,公子,我可以走了吗?。”她试探地问着,话音未落脚已迈了出去,手也顺势模上了门把。只差最后一拉,她就可以离开并不喜欢的地方。
这时,却听薇言叫道:“姐姐,你要回书院吗?。”
“这,太晚了就赶上封门了。”梅饭道。
其实她也不确定现在赶回去,能不能赶上封门时间。不过内心里却隐约觉得留在这里不是什么好事。薇言深夜叫她,又岂会是聊天说地那么简单?
“姐姐何必着急,我还有事要和姐姐说呢,一会儿让风溱送你回去,就是关了门梅鸿也得打开。”薇言笑道。
这倒是实话。可惜她却不喜欢。她这一生力求默默无闻的过日子,跟任何权贵都不想扯上关系,尤其那人的身份还高的离谱。只是此刻却容不得她说“不”,风溱的手已挡在门上。
“姑娘请回。”他笑着又做出那个“请”的动作。
梅饭无奈,只好走回去面对薇言。
薇言坐在椅子含笑着看着她,一副准备深谈的样子。
“陛下有什么事需要小女效劳?”她轻叹一声。面对他如此正式的样子,便再也呼不出“公子”两字了。
风溱送上一盏茶,他抿了一下,仿若漫不经心地开口,“听说姐姐和桃颜的关系不错。”
梅饭心里“咯噔”一下,她就怕被卷进他和桃家之间的战争,没想到越怕什么偏偏越来什么。听他问话的意思,似乎青州所发生的事都了如指掌了。
“只是比较谈得来。”她想了一下,终于想出一个比较适当的措辞。
“只是还好吗?。”薇言微微一笑,眼底竟闪出一点寒光。这一刻他根本不像九岁的孩子,反倒像个小狐狸一般,都洞悉一切的狡颉。
梅饭故作轻松道:“我跟陛下不也是很谈得来吗?。”
“这倒也是。”他居然大大点头。
“不过姐姐到底是和他更谈得来,还是和我更谈得来呢?”
这话问的随意,内里却大有文章。梅饭表面镇静,手心却已开始冒汗了。
选桃颜还是选他,他似乎在逼她做决定呢。可是这薇、桃两家的事又岂是她能决定的了的?她只是一个弱智女流,有一点小聪明,又想过安稳日子而已。所以她不能选,也不想选。
可是现在说这些,能蒙混过去吗?伴君如伴虎,这点她早在无数历史剧中深有体会。也知道今天如果答错一句,恐怕连活着离开,都不能了。
“小薇言是天底下最可爱的男孩,我当然跟你最谈得来。”捏了把汗,她笑,笑得很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