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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沧浪风云二百一十一浮生若梦(粉红加更)
“您—您怎么也在这里?”
枯枝华发,迟暮之象。
依灵很是惊讶的的出生问询,随即捂住小嘴。
那人转过头了,虽然发丝枯竭,白如雪,但是,看着确实容颜不太显老,不过,比着上次分别,那容颜还是要逊色的多。
脸颊的肉都有部分凹陷进去了,看着就是精神还好,却比之从前更加不修边幅。
“归师叔祖,您老,您老怎么回是这个样子的?”
风昊天在依灵微微惊讶的时候,就感觉到有异,不过,他却没有太过在意,待看清对面的人是谁后,也是微微蹙眉。
曾经的修真界的风云他是知道一些的,不过,毕竟不是当事人,所知有限,更没有花费太多的精力在这件事情上。
不过,眼前这人,他是认得的。
再说,后来依灵同他在后山学习的事情,也没有刻意隐瞒,并且,好像听到依灵曾经抱怨过,说是那人恐怕情深不寿什么的。
归回后来师从归谷子,所习所会也是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招数道行,不过,他出现在这里当真是有点意外。
自从上次归谷和百花谷的一战之后,两派基本上没有任何的交际,现在他这出现,事情不会太简单就是了。
风昊天不是怕事之人,当然也并非是多事之人,他只是轻轻瞥了略有点吃惊的小人一眼,只要对她无害,她的人际交往他是不会干涉的。
向着那归回微微的颔首,错身向着柜台的方向而去,打了几个手势,不知道伸手给那掌柜的看了什么,那掌柜的微微吃惊的抬起首来,接着,立马十二分恭敬的将一个储物戒指拿了出来。
风昊天接过戒指后,轻轻指了指那些名贵的灵果。
“直接送到玄清宗住百花谷的办事处去。”“以她的名义。”
掌柜点头应是,二话没说,直接去挑拣去了。
依灵盯着眼前的归回归师叔祖,那归回见到依灵也是一愣,待看到风昊天的时候,反而是舒了一口气的感觉,微微颔首,看着依灵的吃惊,轻轻的一笑。
那笑容像是流浪了许久许久的旅人见到了熟悉的家乡人后,发自内心深处的心声,苍凉而温润。
“我找到了她,幸福在心中。”
归回师叔祖的话让依灵微微愣神,他所说的她就是那个让他午夜徘徊在柳树下,苍凉的唱着“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的那位红颜吗?难道他的发是因为那分情深不寿的深情所致吗?
不过,不像呀,他说,幸福在心中呢
“呵呵,幸福就好,幸福就好”依灵讪讪的说着。
这人虽然是她的师叔祖,曾经对她又是那么好,还教过她不少东西,又有过亦师亦友的情谊,她本能的感觉这人很亲切,不过,那么久不见,她究竟是有些陌生的。
“嗯,是你的话,让我抛却了心中的懦弱和成见,直面心中的最真渴望,直面本能,我还要谢谢你呢,小依灵儿”
归回师叔祖倒是不陌生,看着现在的依灵,眼中浮现那人年轻时候的面容,也是这般的娇艳和从容。
想到那时候,这小丫头还小,没想到,一别经年,这小姑娘也长大成人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这是她们家的福气呀
眼前的斗笠遮面的小姑娘,眼神灵动非常,那一身的气息虽然也有变化,那独特的温暖和独特却一直没有变化,还有那份肖像纭水的容颜,他一眼就认出了是她。
轻轻抬手,想表现他的亲昵和那份心底的感激。
“相请不如偶遇,出去和一杯茶?此处非谈话之地。”清冽的声音传来,在归回归师叔祖的粗糙的手将要刮到依灵鼻头的时候。
“好”归回转身,看着风昊天清冷如霜的神情。
“过来。”风昊天头前带路,在转身出灵果行的时候,低声吩咐。
依灵向着归回做了个鬼脸,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很是狗腿的快跑了几步,扯住了风昊天的衣袖一角。
嗯,因为先生的速度很快,一个不注意,都找不到人影的那种,这样牵着才不会走失。
其实,依灵感觉自己的走路速度也不慢,只是,怎么在他的旁边的,她赖以为傲的速度就成了垫底的。
风昊天不动声色的将小手包住。
旁边,归回迈着看似松散的步伐相随。
归回师叔祖的眼睛闪了闪,随即淡然一笑,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不过,回来有时间要跟轻尘说上一说。
依灵看着眼前两人走路的样子,先生的步伐坚定而轻盈,犹若行云流水;归回师叔祖的步伐看着散漫,实则快的惊人,好像是缩地成寸的样子,不过,也没有到那个到那个程度而已。
依灵在见过那天涯歌者老人家的步伐后,第一次认识到步伐的作用巨大,现在,她倒是很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人的出脚走路来。
附近要翻过一条街才就是个茶行,以他们的速度,几个呼吸而已,这还是在轻松度步的情况下。
清茶茶馆。
侍者上茶后直接退下,两人轻松喝茶,谁也没有开口多说,依灵手持茶杯,将煮好的茶给两人满上,自己最后,见两人都不说话,她独自捧着茶杯左面看看,右面悄悄,也没有多说。
气氛一时间冷凝下来。
喝茶冷场,她也想暖场来着,不过,这两个人,她要想一想说个什么样的话合适。
“茶凉了,我重新温上,斟满,呵呵”
依灵笑着无话找话,先生一贯的清冷,但是也很少像现在这样,不说话的。
归回归师叔祖最近几年不知道收了什么刺激,以前不喜欢说话,现在更不喜欢说话鸟,虽然整个气势温和了很多很多,也笑的从容自然了,不过,总归是有了人气不是。
“事情可是定了?不理红尘,还是只是这样?”风昊天轻轻扣着茶杯,磨撒着那如骨的细瓷
“嗯,我不管曾经如何,现在定了,她在,我就在。”
依灵听着两人像是打机锋样的话语,有听没有懂的,不过,依旧认真的听着。
“你那些物件何时拿走?”风昊天问道。
“不用,你愿意要就收着,不愿意要就给她。”说着,淡淡的笑着看了依灵一眼。
“也好”
气氛到此又一次陷入静止中。
依灵咕噜着眼睛两边看看,还是没有听太懂,自己的智商果然有问题,这两人的话太过深奥,笑着耸耸肩膀。
“灵儿是想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吗?”。归回师叔祖可能是感觉到依灵的百无聊赖,好心的开口道,只是声音暗哑,有一丝莫名的怜惜掺杂其间。
“是想知道,不过,可是,这样会不会勾起您的伤心事?”
依灵明显的感觉到,这事情不简单,估计和自己身世有关,虽然,她那父亲的信上提到过一部分,但是,那也是个大概,没有全部的说清楚,她还是半猜测半怀疑的状态。
那里面,估计还有一些隐秘,她至今还没有完全的清楚,这人愿意说,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那人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甜蜜的,温暖的,苦涩的回忆,交织而来,他的容颜逐渐精彩。
这个故事很长,也很狗血。
曾经,年少的时候,他还是玄清宗弟子的时候,也是类似于而今的姬陵轩的年纪和大师兄的位子,那个时候,他在筑基十二层,在结丹的的当口。
他有一个自己的秘密,他喜欢上了百花谷的纭轻尘,不止是喜欢,而是深深的爱恋。
百花谷开放的风气是女氏为尊,遇见自己喜欢的,可以动心,可以动情,也可以结成双修伴侣。
两人在一次的历练中偶遇,而后坠入爱河。
在将要禀报师门的时候,她也回去百花谷准备双修的事宜。
神魔战场事发,当时轮到玄清宗做主镇守,他当之无愧的被选择去了战场。
而佳人已经珠胎暗结,郎君却在战场生死不知。
百花谷向来风气开放,女子可以怀孕生子,就算是未婚生子也在允许的范围,不过,毕竟不光彩。
当时她究竟吃了多少苦头无人知,只是产下一个女婴,起名纭烟。
战场上瞬息万变,在一次的对敌中,宗门损失巨大,筑基期间的弟子战死很多,血流成河,那一战,他们被围堵,被其中一个妖兽之王伤到,那妖兽是个带毒的,伤人血肉和神经。
他们属于精英中的精英弟子,被赋予的是新的任务和使命,穿的衣服都是小组特制的,而不是宗门的弟子服饰,这也导致了以后无人知道他宗门究竟是那个。
在倒下的那一刻,他们完成了使命,当时的他昏迷不醒,是被战场上的灵兽所救,救醒他的是个药宗的人,不过,当时,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来自什么地方,就像是个乞丐,——他失忆了。
后来,辗转很多个地方,他的脸上是被妖兽抓花的脸,周身皮开肉绽,没有人认识他,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战场这么大,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在后来一系列的战斗中,他依旧在战斗。
在战场上,他有“鬼面神手”之称。
有一天,归谷的老谷主在偶然中发现了他,认为是可塑之才,收在了门下,后来,下了人魔战场后,他去了归谷,重新起名字,老谷主赐名于他,就是归回。
而他原来的名字却是叫做百里忘川,自此,时间再无百里忘川,而是多了个叫做归回的人。
就这样,后来,他师傅也曾经给过他试过很多的草药,终是不能唤起他从前的回忆,就算是脸上的伤好了,也同样找不回曾经的记忆。
很多年以后,当百花谷和归谷因为姜纭水和依人杰出现矛盾,开战以后,在他第一次见到纭烟,感觉很熟悉,再见到纭轻尘的时候,那种感觉更强烈。
只是他的容颜有改变,纭轻尘根本认不出来他,更重的是,他的气质和从前大不相同。
尽管当时感觉到,这次的事情是自己方面的不对,但是,宗门有难,他不会不管,这是宗门的使命,是他要报答师们的地方。
那一战,他摆阵法困住百花谷一行,十天十夜的厮杀,双方伤亡均是过大。
就算是修者也会累,更何况是在阵中。
纭轻尘以一己之力,破了阵法,却也受伤。百花谷众人出了阵法,战况依旧惨烈。
他不可能看着功亏一篑,虽然感觉迎战上去胜之不武,但是依旧不会停手,那些骨子里的战意在燃烧。
他对上了她,他力压受伤的她一头,尽管心里有个声音呼之欲出,但是,他依然出手,最后一剑,残阳如血,而他的剑刺中她的胸口,鲜血飞起很高很高,她一言未发。
只是胸口一截染血的断玉砰然落地,而他的身上,所拥有的也只剩下半截断玉。
当那玉石落地的时候,他呆若木鸡,捡起地上的半截和着自己的,在颤抖中轻轻抚模。
山风吹不去的血腥味,他看着她摇摇晃晃的倒下,心中空虚至极,悔恨至极。
这人,是他的人,是他的妻,她看到玉佩上写着的“吾妻”,那是他的字。
他抱着她,无喜无悲。
看着被自己亲手刺中的伤口,在咕咕的冒着鲜血,他感到自己的心,刚刚活过来,就又已经死去。
纭烟赶到的时候,刺出一剑,他不躲不藏,只说一句话:
“救她。”
他撤了阵法,收了符箓,就此消失。
依灵遇见他就是在那之后的时间,他在那里缅怀曾经的过去,缅怀她,却被依灵无意识的一句话,激活了心头的最深最深的念想。
依灵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怨恨那个要做小三的女人不知轻重,不择手段,暗算,下巫毒给她的母亲,才导致后来的这样的悲剧吗?
还是说,曾外祖母的感情太过伤感。
可是,眼前这人的情深不寿,她又该如何看待?
还有,他说,他找到了她,他现在是幸福的,可是,看着他身上的着装,依灵感觉还有什么比这更离奇的吗?还有比这更悲惨的吗?
“很不可思议吧,外面的征战再与我无缘,我以后只要专注于轻尘一个人,她在那,我在那。”他轻轻的说着,像是说着最轻松的话,依灵却送这话里听出了万千万千的感情。
“以前,我伤了她,愿永远陪伴着她,人间或者幽冥,我都陪她。”
“我知道,目前,我没有资格让你害我一声‘曾外祖父’,可是,你曾外祖母在惦记着你,她虽然从来没说,可我,看得懂,她在想着你。”归回也是百里忘川,还是她名义上的曾外祖父,在说着。
依灵静静的听着,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风昊天看着沉默不语,安静的过分的依灵,轻轻的握了握她的小手,依灵转过来的眼神清澈明净,扯了一个苦苦的笑容,这事情,发生的真的很无奈。
每个人好像都在剧中。
“师父”
依灵轻轻唤道,她不知道该如何做,这里面的谁对谁错很不好说,她也不想多说,她只是真心的爱恋和尊敬那对她和母亲好到不惜与另一个宗门为敌的曾外祖母,她——太苦了,太让人心疼了。
“想去,就去吧。为师陪你一起,也想见一见这样的奇女子”
风昊天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淡然的说道。
依灵感激的点点头,却在下一个瞬间闭上眼睛,脸上挂着甜甜的笑。
在几人喝茶诉前情的时候,百花谷的广场那里,一次性迎来了两位出灵境的人。
姬陵轩和依天剑前后相差一刻钟左右出来灵境,只是,两人身上都是狼狈非常的。
姬陵轩那曾经洁白一尘不染的锦袍现在已经凌乱,和沾满了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鲜血,温润如玉的容颜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浮现,向着等在外面的大长老和众人微微颔首,向着登记处走去。
登记完毕,没有看那负责登记人员的表情,在鲁管事的带领下直接离去。
依天剑在姬陵轩出得灵境地后出来,拄着一把巨剑,脚步有一些蹒跚,看到昆仑等在这里的管事,颔首示意,向着大长老行礼后,登记以后,也准备直接离开。
“依公子,谷主吩咐,在你出得灵境后,去她那里一趟。”
大长老的声音犹如金玉,掷地有声。
“小子明日拜会,今日暂先告辞。”说着率先离去。
“好好休息。”
一会儿工夫,诺大个广场空无一人,只有那些个白玉石柱矗立期间,苍凉而寂寞。
依灵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一片漂亮的梨花海,风儿吹过,雪白的梨花就像师傅施展霜降术一样让人如痴如醉,落英缤纷,她甚至能感觉到柔女敕的花瓣滑落脸颊,飘落在她的衣襟上,人影动,花瓣起舞。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香气。
这里是哪儿?仙境么?好美,好壮观的梨花海。
依灵在这样的美景中流连忘返,身体忽然变得轻盈无比,她知道,这和法术无关,因为她未曾动过心念,给自己施加任何法术加成。她在梨花海中笑着跳着,旋转轻舞,似乎回到了心底深处一直潜藏的童年时代。
记忆的碎片重组,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浮现,自己对这里仿佛很熟悉,走过十步,左转七步,再左转七步,右转五步,眼前出现一片灵芝药田,紫气升腾,万年灵芝的药田,这里自己曾今来过,仿佛在遥远的过去,又仿佛就在昨天。
药田的尽头,有三间茅草屋,屋前的空地上是两株千年樟木,橘皮般的树干,自己曾经在树荫下抓过一只粉色的迷幻蝶……然后……回头对谁微笑,说话……说了什么呢?
屋后一面碧绿的湖水,自己曾经不慎掉入其中,惊慌失措之下,叫了谁的名字?又是谁在耳边轻轻说话……说了什么?那湖水……和记忆中的一样温暖,一样柔和,一样可以浮在水面上嬉戏玩耍,其实根本不会沉下去。
湖里,嗯,温暖的湖水里,会有蓝色的小草,伸出枝蔓来和自己捉迷藏,它们有自己的思想,高兴了,会恶作剧地追着自己挠痒痒,不高兴了会漂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茅屋里住着谁?依灵不用推门进去,就知道里面有什么,最左边一间屋子里堆满了书,地上桌上,架子上,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一开门,是谁站在自己身后,挥挥袖子,书就自己飞到手里来了?
最右边的屋子,总有怪味道传出,一不小心就会门板和屋顶齐飞,草屑和灰沙乱舞。是谁挡在自己身前,宽大的衣袍上,有新鲜阳光的味道?
依灵茫然地站在中间一间屋子的门前,这是哪里,为什么那么熟悉,为什么脑中的一切仿佛亲身经历。是谁,谁在这里?那一声呼唤就在唇边,却迟迟不肯吐露。
她曾经在这里生活,和那个人一起,她温柔,她严厉,和她在一起,每天每天,在梨花海,在灵芝药田,在庭院,在湖边,甚至湖对岸青翠的山谷,那里有美丽的翠鸟和成群的迷幻蝶。
就在这时,她面前门无声开启,一个声音传出来:“依灵……你回来了?”声音苍老中透着威严,威严里还带着一点点……慈祥……“慈祥”这个词出现在脑海,一瞬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了,头发,衣服,手,一样样拼凑成型,一个老人,威严和慈祥并存,温暖与严厉并存的老人。是的,她是这里的主人,而自己……
依灵深吸一口气,甜甜的声音回应着:“老祖宗,我回来了……”
此时屋里却没有半点回音,依灵上前一步,轻推门扉,刚才一定是老祖宗用的法术,她老人家总是这样,背书的时候吓唬自己,采药的时候吓唬自己,有一回自己去对面山谷里找碧玉魔蝎,准备回来炼药,被老祖宗一吓,差点就被蝎子尾勾蜇了,要是被老祖宗知道,百花谷一脉单传的未来掌门,连一只小小蝎子都治不住,回去又该罚抄药典五百遍了。
这么想着,依灵推门进入,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忍不住拿手捂住了嘴,自己嘴唇的温度和自己的鼻息,让她徒然惊醒,这……这难道不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