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坯黄土掩白骨
一天,她吃了碗久违的药膳粥,用百花的精华和着千年灵芝,听说还有很多难寻的药材熬制而成的,想来那曾外祖母是真的用心疼着她的。
依灵有一种忐忑的惶恐,她的记忆力都是一些碎片,甚至这些碎片都很少。
所幸那时候这本主的年岁尚小,能够记住的东西不多,否则,像现在这样的相处,非要出问题不可。
那一天,她泡在温温软软的灵泉池子里,纭轻尘轻声诉说着她记忆中她小时候的点点滴滴,这个时候,依灵感觉到,长辈都有唠叨的毛病,无论是她身居高位,还是平凡如世俗的老妇人,在面对自己后人的时候,那心都是柔软的,都是可劲儿的疼人的。
温泉里,依灵闭着眼睛,她时而紧紧皱眉,时而咬牙忍痛的闷哼,将唇角都咬出了血色的牙印,硬是没有喊过疼痛,她不想让曾外祖母担心。
泡温泉的时候,纭轻尘将依灵的骨骼重新梳理一遍,说是她体内的杂质过重。
依灵无法,知道这是娘胎里落下的毛病,弱到了骨子里,先天营养不良,后天已经很好的补充了,还是有不足的地方
纭轻尘暗暗点头,小丫头明面上娇娇滴滴的,实则是个能吃苦,肯吃苦的,这种拔骨清除杂质的事情,就是她的母亲纭水在这个年纪也痛呼过吃不消,她却是照单全收,就算是痛的身体打颤,也没有喊过停止。
当她一遍清除完毕,依灵累的靠着温泉池子不想移动分毫,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子一般的,都不像自己的了。
在池子上够到她早就准备好的灵果汁,抬起酸痛酸痛的手臂,一杯递给纭轻尘,一杯自己享用。
她手上的灵果,目前她是从须弥戒指里拿出来的,现榨的西瓜汁,须弥戒指出品的,必然是精品。
灵气馥郁,清甜爽口,那啥的,她要补充自己的体力。
纭轻尘很是意外的看着依灵这样的享受生活,“真是个可爱的小丫头。”
不惧困难,不怕苦累,神思纤悉而心魂坚强,活着自己的悠然自得,纭轻尘忽然有点欣赏着小丫头,这样子的品行确实很难得。
“从你的骨骼感觉得到,你的母亲比你明艳大气有余,而欠你的一份纯然清灵,你们母女也算是各有千秋了。”
纭轻尘淡淡的讲着依灵和她母亲的点点滴滴,依灵认真的听着,沉默着没有出声。
纭轻尘从她的呼吸知道这小丫头没有睡着,继续道:“说我护短也好,罪过也罢,至少,我看不得自己外孙女被外人那样作践。巫术本来是用于祭祀和祝福,却被心思不纯的,用来为非作歹的害人。”
她的人无喜无悲,就是在诉说着一段尘封的过往,依灵静静的听着,一边微微眯着眼睛深深的注视着曾外祖母的眼睛和她那满头的白发。
她的眼睛非常的明艳,大大的杏眼波光流转,却是没有焦距,上下眼帘有些微的发青,那是长久看不到光明的后遗症吗?满头的银丝已经打湿散在池子里,像是一片片白色的云。
她的眼睛就是在那一战之后失明的,估计是伤到了某一个部位,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她的发也是在那一战之后白的,可能最伤她的还是那个人和那段情吧。
依灵不准备满足自己的八卦心理,那是曾外祖母心中的痛,她也会感觉到痛。
“敢出狠手下毒,不在乎一尸两命,这人的底子已经无可救药,当时给过她机会,让她引出蛊毒,可她竟是执迷不悔。竟是提前引动了蛊毒。”
老人说道这里,神情有着莫名的伤感和心疼。
“你父亲也是个痴情的,纭水的眼光不错。”老人淡淡的一笑,继续道:
“纭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天天萦绕膝下,她的痛苦我看在一眼,我的孩子,那容得别人来作践,那时候,你的哥哥还小,天天盼望着自己也有个妹妹或者是弟弟和他做伴,天天很开心的去你母亲的肚子上听你的动静,盼着你早日落地。”
老人也没有刻意的讲什么,而是想到了那里,就讲到那里,像是平时的拉家常一样,依灵却听得心酸,——那些个该死的小三,这是她感觉最讨厌的,你爱就爱呗,干吗要伤害别人,还整这样恶毒的蛊毒。
“蛊毒被提前引动,纭水难产,有可能她和你就是共赴黄泉的。”
“百花谷的传承中,有一种功法,专门是为了天下最厉害的毒而存在的,那个时候,你的母亲在知道自己中了蛊毒以后,专门找来修炼的,就是为了万一的时候,能够排上用场。”
“最后,她以自己全部的灵力和无上念力将那毒蛊送往自己的心脏,拼死保你周全,因为那是母亲对孩子最大的爱。”
依灵没有再喝果汁,静静的倚在池子边,她的眼角红红,曾外祖母说的轻巧,她却听得凶险异常,母亲如果有一点点的迟疑,女人生产,就是在鬼门关上打转,那个时候出事,标准的是一尸两命。
气氛沉默,灵泉池子上方静悄悄。
“我,我母亲,她——很痛苦吧最近有消息吗?”。
这个话题是个让依灵心里发憷的问题,她一直不太敢提起,怕那样的爱太过深沉,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纭轻尘嘴角微微抿住,“她是我纭轻尘的孙女,就算很痛苦,至少她活过来了,知道吗?活着,就是希望”
依灵看着老人面容上的骄傲,她的心忽然很痛。
从来,都是从别人口中一点一点的知道事情的真想,可是,对于母亲的印象一直很模糊,今天,曾外祖母虽然是话家常样的,依灵却感到,母亲叶纭水的形象,在她的心中忽然生动了起来,立体样的感觉,母亲好像活在了她的意识里。
“他们去其他巫祝界面求医,至今无消息。”老人说道这里,微微的望天,眼睛里有一滴泪珠在打转,感觉那泪珠像是宝石般的晶莹。
“曾外祖母,我,母亲会好的,我会去找人医治母亲的。”依灵感觉自己的灵气恢复了很多,并且身子骨也轻巧很多,向前两步,伸手象征性的握住纭轻尘的手。
她的手虽然白皙,但是有着厚厚的一层茧,感觉现在这层茧柔软了很多,想来,前些年做过一些子农活吧。
来温泉的一路上,灵田更多了,药田也新开了不少。
“呵呵,你有这份心就好。”老人反手轻轻拍了拍依灵的小手,示意她放心。
“真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
“我辈修道,虽为长生,却也为心头一口气在,爽快非常,怎能被那股淤滞之气压在胸口呢。”
“我不欺负人,也不会容许别人欺负我,既然她敢,我将数倍还之。”纭轻尘这些话说出的时候,现在是风平浪静,但是在十六年前,那是血流成河的开始。
依灵握着那手,微微凉爽,却也有温度。
“灵儿,怕吗?”。她虽然看不见,感觉到依灵的用力,还是微微侧首过来。
是呀,自己的儿孙遭人欺负,并且还是被小三用那么歹毒的下毒后,忍得下去的都是孬种。
依灵知道,像是曾外祖母说的那些,还必须要有足够的资本和人力物力才行,否则,只是一句空话。
因为她本身足够强大,所以,她说到了,也做到,只是,最后,伤了的还有她自己。
有些时候,一件事情的发生,他引起的后果,会大过那件事情本身很多很多,不过,既然已经开始,要结束,就不是一个人所能够决定的了,因为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
那归回就是百里忘川的事,就是个意外中的意外。
纭轻尘淡然的笑着,曾经的风云人物就算是去掉所有的外衣,就算她现在只是将自己困在这方天地,她依然是纭轻尘,是那个笑看世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不过现在她改为先看白云出轴,卧数落花的清闲散人。
“那一战过后,失去了一些我的要好的姐妹,到如今已经十六年了。”
她的眼中充满了缅怀,“每逢到花朝节,我都会带上水酒,在衣冠冢陪他们一起,现在,他们已经是尘归尘土归土,呵呵,一坯黄土掩白骨。”
“我在这里陪着他们,直到钟老。”
我无意杀他们,她们却因为我而死,现在,在这里陪伴,也只是略尽我心。
“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你就是希望。”
“老祖宗。”依灵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片段,小小的女孩欢快的叫这这个亲而且遥远的名字,依灵轻轻唤出声。
“嗯,灵儿,你相信命运么?”
依灵微微抬首,望着她。
“呵呵,命运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她看不到,模不着,却真实的存在。”
他忽然一笑,轻轻拍打了一下水面。
“这水凉了,我们出去吧。”
“嗯,好!”
“你师父还是相当的宠你的?”
“嗯,还好”依灵回答、
“他在你面前有说过其他的话吗?”。
“嘎,说过什么?”先生说过的话有很多,她不知道曾外祖母指的是什么样的话。
不是她装傻,而是不得不装傻,有些话,有些事,目前还是不挑明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