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蛋看茵茵神情,并不高兴,还当她不知道林月娥要嫁人的事儿呢,不想,她兴奋地说完后,茵茵也是淡淡地一笑。
“林月娥不足虑也,大人推行新税法,遇到很大阻力,这几天吃饭都少了。”
“那怎么办?”鸭蛋一听就急了,习惯性地问茵茵。
“有阻力是正常的,任何事情都不会一蹴而就。我现在最担心大人这样下去,会累坏的。这几天他在衙门不回家,我怀疑他彻夜不眠。”
茵茵咬了咬嘴唇:“今天落日之后,我一定要到前面,把大人从书房叫回来。”
鸭蛋见自己根本帮不上忙,一时也没什么话说,过了一会儿,低声给茵茵说:“我今年试做了一种梅子,药物腌渍的,能安神补脑,口味也不甜腻,我让人送过来些?”
“方子可靠吗?”。
“可靠,是他爹求了扬州城老神医邱大夫开的方子,上个月给邱大夫送去了一些,邱大夫还夸赞了,我这才开始大量腌渍,也是刚腌好,还没开始进店呢。”
“好,你送来些。”
鸭蛋见夫人根本不把林月娥的事儿放心上,怕耽误了她的正事,匆匆告辞,回家翻看她的话梅去了。
陈奎秀被茵茵强迫着,从头一晚吃了晚饭就开始睡觉,一下子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在院子里打了一通拳,终于恢复了平时生龙活虎的模样,吃了茵茵安排的清淡早餐,就想去衙门里去。他今天都有点迟了呢。
“老爷”茵茵每次有特别郑重,才这么说话,陈奎秀闻声停下脚步。
“老爷,有些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成的,你若不保重了身体,你之后恐怕没人会继续做下去,这岂不辜负了你的本意?”
陈奎秀“嗯”了一声,扭头走了两步,回头对她一笑,“明天,我就让衙门里的人,沐休两日。这段时间他们也累坏了。”
茵茵看着他匆匆离去,心下稍宽。自己开了他书房的门,趴桌子上拿笔随意乱画着,盘算怎样帮助他。
她和陈奎秀的意思一样,都打算拉出一只鸡杀了,可惜,陈奎秀收拾了一个小盐商,根本没起作用,看来,他们不应该杀鸡儆猴,而应该杀猴敬猴。
她选定的目标,一个是魏家,一个是古家。可惜,陈奎秀调查了古家好久,还是没有发现他做伪帐逃税的事儿,他是丝行的管事,丝行的账目让他故意弄得很乱,彻查起来非常麻烦,而魏家,上一次给他们看的账目,确实是假的,已经掌握了实据,但魏家后面有威王府的影子,陈奎秀一时有点投鼠忌器。
可能心里不再那么着急,陈奎秀下午比平时回来略早了些,两人在后衙的小花园散步,陈奎秀兴起,还非要茵茵跟他学了一招健身的拳法,两人都是一身的汗水,这才兴致勃勃地回来。
洗了澡,吃过简单的晚饭,两人相随着进了书房。
“古家的账目,终于找到疑点,替他家做帐的人,真的太奸猾了,要想彻查清楚,还要很长时间。”说起公事,他的眉头还是紧紧皱起来。
“那就从魏家下手?”
“嗯。”他对她欣赏地一笑,“我已经给威王写信,只说了魏家悄悄做假账贪污股东银子。”
茵茵想起洪家来:“我悄悄给人透点口风,让人进京,想法子让威王下决心换了魏家这个代理?”
“代理?”陈奎秀一笑,她总是能弄出些奇奇怪怪的名词来,有时想想,还贴切地不行,“你可有目标?”
茵茵把洪太太的表现说了一下。
“这个洪运臣双管齐下啊,他老婆也在你跟前使力了?”
“你觉得可好?”
“不是很好。洪家根基略浅,恐怕威王看不上。当年威王扶持魏家,就和洪家有点像,这次估计会对这样的人家有所顾忌。还有一个人家,姓兰,不知你可注意?”
“兰?”茵茵在脑子里搜索半天,这才恍然:“我一直当她是官身,我看别人叫她兰夫人,和她交好的,是几个武官夫人啊。”
“她男人是举人,咱们这里,习惯把举人娘子也叫夫人的。兰举人骑马摔伤了腿,走快了会微跛,不能继续科举求仕,不得不从商。他人很儒雅,让人容易接受,对了,他大舅哥是六品的武官。”
“可他会进京谋划吗?”。
“我昨天让师爷小小暗示了他一下,如果有心,这几天不和我接触,就会由其夫人来拜访你,探听消息的真伪。”
“我知道了。”
茵茵想让他休息,打住了话题:“我给你熬点大补汤做宵夜吧。”
“刚吃过饭,宵什么夜。”陈奎秀明白茵茵怕他累着,也不多说,拉着她的手,往卧室走去。
兰夫人果然来了,她一如茵茵对她的印象里那样,文静秀雅,不卑不亢。这几天,茵茵悄悄让人查过兰举人夫妇。兰夫人待字闺中时,还颇有才名,她的兄长,也是先中的秀才,后考的武举,袭了父亲的千户之职,在十几年没有战事的情况下,竟然一步步升到了游击将军之衔,看来这对兄妹,还是胸有丘壑,不可小觑的。
兰夫人不像有些来谋划的女人那样,对茵茵极力奉承。
“陈夫人,冒昧打扰,请不要介怀。”
“请坐”茵茵举手示意,燕子上茶。
“谢夫人”她优雅地坐下,却很恭敬地半坐,神态谦卑,她毕竟面对一个诰命,还是品阶很高的诰命,让她完全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兰夫人自小在扬州长大,想必很懂茶吧?”茵茵想要让她放松些。
“哪里敢说很懂,只是当地的茶叶,多喝了几斤罢了,陈夫人肯定是天南海北的稀罕茶叶,见识地很多吧?”她对茵茵走过很多地方,很羡慕。
“茶叶出自南国,我都是在北方生活,这个可比不得你优势足。”……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闲话,气氛渐渐融洽。
“听说夫人也喜欢经营庶务,家里的排场,都是夫人赚来的?”她试探着说,毕竟,很多女人,不愿意让人知道悄悄经商赚钱,尤其是官宦人家的女眷。
“可不敢这么说,我家老爷的功劳远大于我。他这几年操劳国事,无暇庶务,才由了我打点。”还是得把陈奎秀的大旗拉起来,不然,岂不成了陈奎秀是吃软饭的?
“那是肯定的了。以陈大人的睿智,要是经商的话,天下的银钱,还不都去了你家?”她捂嘴浅笑。
茵茵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也不怕笑话,都是我喜欢外面经营之事,老爷才把那些俗务给我打点的。我,平日里是不动针线的,字也都写得不好。”
“姐姐这话可就俗了,大户人家的女眷,做针线也不过是偶尔聊表心意,谁有那么多时间能坐下一针一线地绣花儿?何况姐姐神仙一般超月兑的人儿。说起来,我也是在几年前,给夫君做了些荷包儿,这几年却也是根本没有掂过针和线了。”她顺着茵茵的话往下说到这里,想办法向她想说的方向拐,“想起当姑娘的时候,觉得银钱都是惹祸的种儿,说了都觉得俗了脏了,可一到了居家过日子,才明白它的重要,不光是咱这小门小户的人稀罕,陈大人不也在为国聚财吗?”。
“可不是这个理儿,国家国家,国也和家是一样的,它要有实力,就可以豢养军队,抵御外侮,对内也能赈灾修堤,安靖民众,银子实实是个好东西的。”茵茵赞同。
“是啊。我们兰家,每年修桥铺路、赈济穷困,还不是库里银钱充足才能为之?若自家都吃不饱穿不暖,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就是有那个心思,也拿不出来那个钱啊。”
“哦?”茵茵知道兰家贤名在外,这时也不过引她往下说。
“兰家从事盐业已有五代,聚敛的财富也不在少数。自老太爷起,他怕了后人为富不仁,数典忘祖,特地在祠堂立下碑文,要求家里每年必须做若干善事。刚开始我还觉得有点舍不得,时间长了,每每走过自己修的路,看见救助过的人,心里就会有自豪地感觉,这才明白老太爷的用心,现在想来,银子不光是可以让人衣食无忧,也一样能让人纯净心灵,超月兑俗世的。”
“难怪你们兰家,虽是商贾人家,出门来,一个个却是士大夫气度,原来所行之事,是士大夫也未必能做得到的,实在敬佩之至。”茵茵这话说得发自肺腑,她就最崇敬肯为社会做贡献的人家,“兰家这样的人家,从业既久,经验丰富,为人又乐善好施,不应该只是盐行的执事,就是管事也是能够服众的。”
“管事?”兰夫人干笑了一下,“这管事不是谁都能当上的,我家老爷就是有心谋求,还不知道该往哪家庙里烧香呢。”她是不是也去求威王?还是找别的靠山?兰家在这个十字路口徘徊呢。
“打听一下别人家求的是谁,不就清楚了?支持那家的人,也是一心为国的,要是知道他们竟然做假账逃税,肯定不会轻易饶过,以后不要说支持,说不定还会主动送他们到官府伏法呢。”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就去求威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