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姚采澜让她说的愣住了。
这个名字如此陌生,陌生到她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却又如此熟悉,熟悉到一直埋在她心底最深处。
刘氏看见她发愣的样子,觉得终于抓到了姚采澜的痛脚,很有些得意,便笑道,“那孩子今年也有五六岁了吧?不少字我倒是见过一回,啧啧啧,真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呢”
见刘氏完全一副“悲天悯人”的口气,姚采澜低低的叹了口气。
姚采澜也不明白,刘氏肯定知道自己和江清山不会再府里久居,很快就得回云阳复命,绝对不会跟他们争什么家产啊什么的,怎么还是看自己如此不顺眼啊,说个话非得捡了那最狠的说。
是了,江夫人对自己是明显的依赖,江老爷对石头则更是明显的偏爱了。虽然江老爷也很关心玉臻,为他延药请医的,嘘寒问暖。但是,玉臻一直病着,江老爷并无多少亲近的机会,而石头却活蹦乱跳的时常跟着江老爷在外书房里厮混,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有多喜欢石头。
石头今年四岁半了,玉臻还不到四岁,按理说,小孩子之间差个半岁发展水平差异还是很明显的,本不必在意太多。但是石头说话、做事干脆利索,什么话都能表达清楚,又爱说爱笑的,跟谁都能聊上几句,自然很快就得到了上上下下的交口称赞。而玉臻虽然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有点胆小,不太爱说话,也不怎么爱动,性子沉闷了些,又不爱理人。这孩子只有一个还没什么,就怕两家的站在一块比。
这么一比,高下立现。
这让心胸狭窄的刘氏心气怎么能顺得了呢?失去丈夫的悲伤还没等散去,她转眼就开始把矛头对准了二房。
“小惠那孩子弟妹是没见过吧?不少字”刘氏貌似一脸关切的继续追问,一副锲而不舍的劲儿头。看着刘氏那发黄的脸色,和两眉间深深的皱纹,五年的岁月可以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么?
“没有。”姚采澜回过神来,脸色淡淡的摇摇头。
“哎呀,真是可惜了那个孩子了真是又乖巧又懂事,比那些调皮捣蛋的男孩子强多了看着就让人心疼”话里话外的又捎带上贬低石头。
“是么?我倒是觉得,乖巧有乖巧的好,调皮也有调皮的好。”姚采澜不咸不淡的回答。
刘氏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却仍不甘心,“小惠那孩子长的跟二弟还真像就是李嬷嬷说起来,跟二弟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尤其是那个嘴长的,啧啧,我看呢,比石头和铁锤还像二弟呢呵呵呵。”
“是么,父女天性嘛,像是应该的。”姚采澜依然没翻脸,还老老实实的承认了。
没得到预想的反应,刘氏气的眨了下眼睛,又转了转眼睛,道,“弟妹你如今多好啊,大嫂可比不得你母亲病歪歪的,玉荣呢也是大姑娘了,玉臻又小……这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可都指着我呢这得多少事啊,我想想就头晕脑涨要是再加上个小惠……”
姚采澜心念电转,已经微微一笑的截住了她的话,“我这次会把小惠带去云阳的,不劳大嫂费心。”
刘氏眼睛一亮,没想到事情竟这样容易就做成了,接着又问,“那白莲呢?”
姚采澜看着她又是认真的一点头,“自然是一并带走。”
刘氏喜出望外,这才真心的笑了起来,“弟妹还真是贤惠啊……”
姚采澜却忽然低下头叹了口气,脸露哀戚之色,道,“这几年多亏母亲收留了她们,让母亲百忙之中还替我们操心,采澜惭愧之至要不是母亲,那白莲要是登堂入室……”
姚采澜本来很想反唇相讥一句“比不得大嫂贤惠”却怕这一句充满暗示色彩的话惹得刘氏嫉恨,恐怕对孩子不利,也就忍住了没逞口舌之快,反而示起弱来。
这一示弱,让刘氏忽然也对姚采澜产生了些许同情之意,深有感触的叹道,“女人啊,就是这个命”
她就叹了这一句,倒是干脆利落的转身去照顾玉臻了,没有再继续对姚采澜穷追猛打。
姚采澜看着她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姚采澜走得很慢,脑子里不断在琢磨着小惠的事。从眼下的形式看,小惠和白莲确实不适合再留在江府了。江夫人已经没有精力再替二房担下这件事了。江府现在兵荒马乱的,自己再不把二房的人带走,道义上也说不过去啊。
可是,如果带她们走,又该如何安置她们呢?
路上也碰见不少相熟的下人,手里提着装着饭菜的食盒,远远的便向姚采澜行礼问好,然后就匆匆的过去了。她们态度上微妙的变化,姚采澜心里很清楚。
当年的真心的尊敬和巴结都不见了。姚采澜知道,江夫人一手掌控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府里情势未明,刘氏虎视眈眈,府里的下人也在审时度势,谁又敢对刘氏厌恶、防备的自己亲近呢
所以,如果刘氏得了势,小惠留在这里,恐怕就没有好果子吃了。这种情况是姚采澜不愿意看到的。
她敢把小惠留在江夫人手里,是因为对江夫人有着绝对的信任。江夫人这个人为人公允,通情达理。对一个没有名分的小庶女,她绝对不会喜欢,但也绝对不会薄待,定然会找人把她教的好好的。这一点,从她对于江清春和江清山这两个庶子女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可现在不行了,江夫人病倒了,往好里说,就是能恢复一些,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跟个正常人一样操持家务了。这个家,早早晚晚,会让刘氏接手的。但是,依着刘氏的性子,绝不会白白的替自己养着两个大活人的。而且,她是巴不得能替自己添添堵的。
所以自己主动提出来,好过被人逼着认下来,也显得自己明理大度不是?
回到院子里,满地灿烂的阳光中,江清山正抱着铁锤在院子晃荡。铁锤已经耷拉着小脑袋伏在他肩上睡着了,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嘴巴和脸蛋可爱的挤做了一处,口水直直的流到了他爹的肩上。江清山轻轻拍着他,脸上一脸的满足。
“他睡觉的时候把他放在床上睡就是了,何苦还抱着他,可别惯出什么坏毛病来。”
江清山听了依言往屋里走,一却又不高兴的反驳道,“咱们铁锤这么乖,才不会有什么坏毛病呢”
两个人一起把铁锤放在了床上,把外衣月兑了,铺好被褥,摆好枕头,让他舒舒服服的躺着睡。
江清山还在恋恋不舍回味刚才那种温暖的感觉,又伏子温柔的亲了铁锤女敕女敕的小脸蛋一口,对姚采澜轻轻道,“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
姚采澜静静的望着他。“我在想,我这辈子就跟你,跟石头和铁锤在一块,也就值了”
要是往日,姚采澜要听见这句话还不得感动死,江清山可不是轻易就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啊。
可是,今天,这话却让姚采澜听起来特别刺耳,“就我们一家四楼人?你确定么?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女儿呢”姚采澜讽刺的轻哼了一声。
江清山脸上的笑僵住了,慢慢的在床边上坐了下来。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有些灰尘在光线里头起舞。
姚采澜见他半天没说话,就道,“咱们在平阳的时候,你每年中秋、过年或是父亲、母亲生辰之时,往江家送礼,你哪回忘了她啊”
见江清山张嘴欲言,姚采澜忙截住了,继续说道,“你不用解释了,既然我一直装作不知道,就代表我不介意。她既然生为你的孩子,你多做照应是应该的。”
“只是,眼下这种情况,再把她和她母亲放在府里就不合适了,这次得把她们母女带到云阳去了。”
江清山只是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你说,把她和她母亲怎么办吧?不少字”下意识的,姚采澜甚至不想提起那两个人的名字。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江清山眼睛望着窗外,还是不吱声。
姚采澜有些失望,又觉得在她预料当中,胸口酸酸涩涩的胀痛。“我早就说过无数遍了,咱们家里是不许出现第二个女人的。所以,”姚采澜停住了话头,勉强自己转过头,仔细的看着江清山的脸色。
江清山依然保持那个姿势坐着,背却下意识的挺直了,脸上隐隐的带出了戒备的神色。看的姚采澜心里更酸,嘴里的话却更加毫不留情的说了出来
“所以,她母亲不能留。”
江清山半晌才转过头看着她,脸上看不出喜怒,“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她不过是个那样的出身,指不当的你费心费力。”声音低沉,有些赌气,又有些无力。
姚采澜又把头转回去,又去看门口晃动的珠帘。一颗,两颗,淡紫,粉红,深紫……看的眼睛都有点酸了。
江清山都已经坐累了,外面有些响动,是白嬷嬷他们。饭菜的香味已经飘了进来,该到用午饭的时间了。
他微微不安的动了动身子,身子已经因为用力过度有点僵了。他还没有听见他最关心的问题。孩子。
女人无所谓。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让他想那个女人的长相都有点模糊了。虽然他不太喜欢姚采澜的态度,但他早就知道,那个女人是留不住的。
墙角的滴漏一刻不停。
姚采澜终于又说话了,“我想过了,既然这次要带上小惠,父亲也说过两天,到九月初七那天,让铁锤他们进祖祠,入族谱。不如,我们就请父亲一起把小惠也写进族谱吧。”
“这,这,这行么?”江清山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腾的一下子站起身来,说话都有点结巴,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姚采澜。
姚采澜没理他的茬,继续说。
“咱们丑话早就说在前头,我姚采澜明人不做暗事。我不喜欢有庶子庶女,更不喜欢你有什么通房、妾室。小惠是个例外。她入族谱,可以。去云阳,可以。但是,她就是我姚采澜最后一次能容忍的限度!”
江清山也好像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讪讪的一坐下来,半晌低低说了一句,“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