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姚采澜很是夸奖了田牙侩一番,夸得田牙侩的老脸都有些发红了,连声说不敢。
原来这园子的得来却是一桩巧宗。那富商做生意破了产,愁肠百结之下就忍痛把自家后院子买卖了,仅留了前边的屋舍居住,与后园之间只起了一道墙而已。
听闻是卖给官家太太,也未敢狮子大开口。即使如此,花一百两买园子的人,在竹通,也算是独一份儿了。
午时,命人给江府送了信,午饭就在锦绣庄吃了。这却是要试一下新来的厨子的手艺了。
厨子也是个女的,也是步嬷嬷荐来的。因为步嬷嬷拍着胸脯打了包票,说她忠厚老实,手艺又好,据说原来就曾在一些大酒楼做过大师傅的。
姚采澜忙的连看也没看,就直接应着了。步嬷嬷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在整个竹通都是有口皆碑的,就先用着看吧。
可惜,人家不愿签卖身契。姚采澜琢磨着,这个赵大娘应该是个很有些成算的人。
姚采澜自然去厨房看过了,光看那桌明几静的,连抹布都洗得雪白,更何况那些锅碗瓢勺了。
赵大娘本人长的有些高大,身板很直,薄薄的眼皮眼皮有点耷拉,只是不太爱说话。
姚采澜尝尝菜色,确实不错,就算比江府大厨房的大师傅,也要强上一些。
姚采澜满意的点点头。
坐在湖中心的小亭里,吃着美味佳肴,吹着习习的小风,环顾四周绿意盎然,四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啊,总算没白花。
用过了饭,田牙侩相陪着,另外田牙侩找的专管施工的一个姓李的匠人也跟着,又好好转了一圈,姚采澜边看边想,提出不少的想法来,田牙侩和老李头一一应承下来。
这里正紧锣密鼓的盖屋建房,也没地方休息,姚采澜便顶着大中午的日头回了府里,一路上坐的马车里都被太阳烤的闷热。
午睡刚起,张小柳,也就是青竹,已经来了。
不过一年多没见,青竹却是大变样了。原来颇有点讨喜的鹅蛋脸明显消瘦了,露出颧骨来。脸上皮肤也颇为粗糙,身上衣裳俱是粗布,洗的有些发白,幸而还是干净的。只那双眼睛依旧明亮,透出倔强的光来。
见了姚采澜忙跪下磕头,神色很是激动:“大小姐一向可好?奴婢一直想着您和姨娘呢!”
姚采澜忙起身把她拉起来,温声问她的近况。
小柳勉强笑道:“小老百姓的日子,也就那样了。勉强饿不死,冻不着罢了。”
她家的情况姚采澜通过水草已经了解了一些了。家里父母年迈,弟妹年幼,都长着一张嘴要吃的呢。小柳也不过是凭着自己做些针线养活全家。尽管手艺不错,也仅够果月复罢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
前年一个弟弟得了伤寒,没了。年前刚送走了因失子而悲伤过度的母亲,父亲又病倒了。
如今是自己一个人拉扯全家。
小柳也并不隐瞒自己家里的情形。说起家里的窘迫,神色凄苦,眼圈儿早就红了,但却强忍着没落下泪来。
姚采澜注意到小柳对自己的窘况并不遮掩,神情坦荡。
姚采澜很欣赏她这种态度,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小柳,我开了一家绣庄,你可愿过来帮忙?”
小柳闻言愣了,随即噗通一声跪下磕头:“奴婢谢过大小姐!奴婢代我们全家谢过大小姐慈悲!想当初要是没有姨娘和大小姐,我早化了一股冤魂了……现在又……”到底说不下去,再也忍不住的哭出声来。
姚采澜被她惹得也陪着她很是掉了半天的眼泪。穷苦人家的日子,就是如此难熬。自己能帮自然就帮上一把。
两个人对着哭了一场,都觉得心头仿佛痛快了不少。
那边厢,小柳却有点踟蹰,欲言又止,很是为难。
“小柳想说什么?”姚采澜正拿帕子沾着水,虚着擦了一把脸。
小柳却又跪下了。姚采澜皱眉,“快快起来,怎么动不动就跪的!”
“小柳的命本就是大小姐救的。按理说,小柳就该粉身碎骨以报。可是,小柳还有年迈老父,弟妹年幼……小柳自身不打紧……只怕家人无人照顾……是以……小柳不想卖身……”
这是让姚府伤透心了吧?为人奴婢,身不由己啊。
姚采澜听她终于吞吞吐吐说完了,心里倒觉得卖不卖身无所谓。就是签了死契,刁滑的人仍然刁滑,不是一张契纸能锁得住的。当下爽快的点头允了。
小柳感激的道谢,一脸坚决:“您放心吧大小姐,奴婢就是拼了全力,做牛做马,也会办好差事的。”
姚采澜一听笑了,一指头点过去,“我要你做牛做马干什么?!”
定好之后,姚采澜把小柳带在身边,两个人一起选绣娘、选伺候丫头、选粗使婆子,翻看布料,登记账册,查看工期进度,每天都安排的满满的。
其实,对于这些琐碎事务,两人以前都没大接触,也不过是找上些专业人士多问多琢磨罢了。
姚采澜很快发现了小柳的好处。善长学习,不懂的就虚心请教,从来不不懂装懂。花费了很多心思弄明白之后,往往计划详尽,能够面面俱到,十分让姚采澜省心。
姚采澜不过是提出自己的不少看法,供小柳参考。然后小柳反复调查、询问,再拿出可行性方案来,再交于姚采澜通过。两人配合的倒是相当默契。
人才啊。姚采澜非常庆幸自己能把小柳请回来。
对于供展出的新衣,一半是竹通时兴的、通用的样子,另一半则是姚采澜根据自己后世的一些见识做了些改良,样子完全是这大景朝独一份儿的。
十个绣娘,花了大半个月的功夫,才赶了二十套样衣出来。
一直忙到五月十六,锦绣庄终于落成,开张了。
这一天,艳阳高照,天气晴好。
一直寂静的春风里忽然车马喧喧起来。竹通城里的年轻的官家的夫人、小姐,以及书香之家的女眷,大都到了锦绣庄。这中间,当然包括刘氏,还有姚采澜。江夫人却没来。
江夫人是知情者,有心给姚采澜捧捧场吧,又怕捧得太过,反而招了人家的眼。所以,只特别送了一尊绿如意来,恭贺开张大吉。
姚采澜也能理解江夫人的想法,高高兴兴的把绿如意摆在了锦绣庄正对门的桌案上。
刘氏虽然不知这庄子主家是谁,却不是个爱交际的,本不愿来,无奈江锦容知道了死活不依,死缠烂打的磨。刘氏本就心软,心肝宝贝发了话,只能依了她。
本来,这张小柳是何许人也,大家都没人知道。本来不想给这无名小卒面子,可是外面春光正好,憋了一冬的妇人们也早就想出来散散心、透透气了。这正是个好机会。一听说游园,自然纷至沓来。
众位夫人小姐一到就发现了锦绣庄的不同之处来。
原来这锦绣庄既能买衣衫,又能游园子,还能和三两好友相聚,共同用饭、歇息和玩乐。竟都是占全了!
门脸平淡无奇,只挂了锦绣庄三个字。门口站了不是保镖,却是两个身材高大、粗壮的婆子。
进到里面才发现,此间竟全是女子,无一个男子。自然,客人带来的男子也是不能入内的。
这样,就给客人们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说话、行事,都不用那么顾忌,不用担心被不相干的外人、尤其是男人看到。
真是非常贴心的安排。
一楼设了柜台,分别放着各种花色和材质的布料和成衣,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墙壁。
每种布料和成衣下头都有一个精致的木牌,上面标着材质和价钱。
二楼却被隔成八个雅间。均被布置的古朴典雅,桌椅小几都是黑漆楠木,雕着简单大方的花样,装饰挂件什么的,数量不多,却件件精致,都是中档以上货色。
最令人震惊的是,每个雅间里都有一面明晃晃的半人多高的穿衣镜,竟全是琉璃的,照的人纤毫毕现。
在座的妇人中,只有江夫人有这么一面,其他人不过是有几面尺把长的靶镜罢了。
其实,竹通那些冒尖的富商的家里,这种镜子还是有的。可这些低级的官员就不一样了。
这种镜子价格比较贵,一面就要十两银子。况且,你有钱也买不到。有镜子的富商不过是走南闯北的,直接到南边沿海贸易繁荣的城镇去,才有机会入手几面。
这次,田牙侩“临危受命”,到竹通城有镜子的人家都拜访了一通,然后顺利地到手这些镜子。
田牙侩拍着胸脯请姚采澜放一万个心,不但是这些富商心甘情愿献出镜子来巴结自己都不知道的某个官家女乃女乃,而且价格绝对合理,绝对没亏着他们。
虽然田牙侩保证没有“欺压良民”,姚采澜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另外给每户人家送了一面制作精良的铜牌去,却是进出锦绣庄的凭证,可以免费进园子游玩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