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山喝的酩酊大醉、咧咧切切的进来了,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的什么,身子紧倚在江西身上。
江西把人好不容易安置到了榻上,累得满头大汗的,姚采澜就摆手教他赶紧下去歇着了。
看着江清山那鬼样子,姚采澜心里很不爽,却还是挥退了丫头,只叫她们拿些热水来,自己打算亲自动手给他擦手、擦脸、换衣裳。
江清山头一沾了枕头,就已经呼呼的睡了过去,人事不知了。
姚采澜叹了口气,拿着布巾倾去,刚想去擦他的手,却猛地顿住,又贴近了他的身上使劲耸了耸鼻子,眼睛顿时瞪大了。
没错,是一股廉价的脂粉香味!
姚采澜顿时愣在当地,好半天,一动不动。明亮的蜡烛把她的影子孤寂的投在了黑漆漆的地上。
忽然,她猛地把手里的布巾使劲砸在了放在地上的脸盆了,那水一下子便溅了出来,洒的到处都是。
那水动荡来去,好半晌才重新恢复了平静。
姚采澜早就转身奔进了内室,瞬间,灯也跟着灭了。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第二天,江清山醒来时,时辰显然已经不早了。外头依然有些阴霾,太阳昏黄。
他是被冻醒的,雨后的这几天温度很有些低,他身上穿的甚是单薄,睡觉时也没有被子盖。
江清山头疼欲裂,浑身又冷,胸口也闷的难受,只觉得一阵一阵的恶心。
忽然,他疾步跑进净房,趴在马桶上大吐特吐了起来。
姚采澜领着几个丫头不知出去干了什么,刚刚回来,正走到了房门口。
她听见江清山在净室里折腾,忙“关切的”示意二妮倒杯水进去伺候去,自己则好整以暇的站在内屋里没动,脸上有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小红也跟着进去,忙着刷马桶去了。
小莲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姚采澜脸上的表情,眼中呈现迷惑之色,转眼间又迅速敛去了,继续将不动声色进行到底。
不一会儿,江清山脸色难看的从净房出来,又继续躺回到了榻上闭着眼睛缓着劲儿。
姚采澜挥了挥手让丫头们下去,又对小莲做了个“关门”的动作,这才缓步上前,看着躺着的江清山没做声。
他觉出了异样,疑惑的睁开眼睛,看向姚采澜。
姚采澜依然神色平静,扶了扶自己今天梳的崭新发髻,这才慢慢开口道,“昨天晚上楼子里的姑娘们伺候得很不错吧?。”
“姑娘们……”江清山张嘴想说,猛地反应过来,换上了一副疑惑表清,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什么姑娘?你什么意思啊?”
姚采澜没说话,只默默盯了他半晌,眼睛里漆黑不见底,盯的江清山后背直冒虚汗。
姚采澜冷冷的,一字一句,“大丈夫敢作敢当!可别当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孬种!”
江清山有点慌乱,眼睛躲躲闪闪,犹自强辩道,“谁敢做不敢当了……”
姚采澜也没多话,立眉用手一指,“你先闻闻你身上是什么味儿!这就是物证。那些人证就不用我一一给你找出来了吧?!”
江清山慢慢坐回去,倚在了枕头上,不动了。
“我早就说过了,你要愿意三妻四妾、美人在怀,我不拦着你。可有一样,离的我远远的,别来我跟前恶心我!”
说罢,一甩袖子出去了。
江清山晃了晃仍然晕乎乎的脑袋,慢半拍的在她身后小声喊了一声,“不就是些青楼女子么,也值得你这样?!”
眼见得那抹碧绿色的身影转眼就不见了,呆愣了半晌,又颓然倒在了榻上。
本来想暂时抛开这恼人的事儿,一气儿睡过去,无奈吐完之后月复中有些饥饿,却睡不着了。
站起来出了屋,想叫个人去要点饭食,外面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一向热闹的院子忽然寂静的有些诡异,只听见枝头上的蝉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江清山四下里看了看,实在饿得难受,昨晚喝酒过快,没怎么吃菜,今儿个早饭又没吃,一向食欲旺盛的自己怎能吃得消呢?
他微微蜷了身子笼着月复部,走到院子西北角的小厨房去。谢天谢地,连嫂子在!
等到饭菜终于端上来时,他的眼睛都有些绿了。女乃女乃的,难道姚采澜那一根筋的女人不在家,我就饿死不成!
他风卷残云的吃完了,顺手把筷子一丢,任满桌杯盘狼藉。看着的确跟干干净净的房间极不相称,可是,谁叫你不声不响的就跑了,我偏要弄脏你一向干净的屋子!
吃饱了困劲儿又上来,脑子又有些迷糊,想去躺躺,棉被在哪儿呢?
看着大大小小的橱子、柜子,他也嫌麻烦,就想在床上先抓上一条。
转念又想到,平时姚采澜爱干净得很,自己不洗脸、不洗脚甭想上她的床,自己现在浑身酒气,也没法洗澡,因为没人烧水啊,换洗的衣服在哪儿也不知道啊……
管她呢,谁叫她不管我就走了!
江清山一觉醒来,听见外面有人声,赶忙一个咕噜爬起来,奔出来看。
姚采澜正坐在窗前的榻上,就着外面的天光在纳鞋底。
纳鞋底可是个力气活,不光需要巧劲儿。姚采澜脸上神色平静,手里引着着白棉线,一边放着改锥,一针一针的用力穿来穿去,还隐隐带着股子投入和专注。
江清山呆立半晌,硬着头皮咳了几声,姚采澜却仍然安坐如山。
江清山心里更没底了。
没有哭闹,没有发怒,这样更让人有点肝颤。
江清山硬着头皮坐到了她身边的榻上,扯开了一个笑容,“你,做鞋呢?呃,给谁做的啊?”
没用动静。
江清山有点不耐烦了,恶声恶气的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要怎么样啊?!别老是冷着一张脸啊,你不难受我还难受呢!”
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姚采澜又穿了一针,拉住长长的一根线来,发出轻微的“哧哧”声。
他彻底怒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姚采澜,你不要太过分!我干什么了我?!我一没留宿,二没跟那些女人搂搂抱抱。那种样子的女人,说句老实话,小爷我还真没看上眼!姚采澜你可别把我给瞧扁了!可是,人家一屋子的人都有个陪酒的,我能没有么?可我真没跟她怎么样,爷我敢作敢当!我问心无愧!”
说着,一脚踢向了近旁的一个花架子,那花架子上的一丛碧绿轰然倒塌下来,花盆碎成无数片,里面的泥土崩的四处都是。
人却早已经旋风一样转身出去了。
姚采澜的针差点扎到手上,看他出去了,才颓然把手里的鞋子一下扔到了榻上,一直挺直的腰背也塌下来,人就斜倚在了窗边,透过支起来的窗子,看着高大浓密的梧桐树影发起呆来。
信他么?有点信,也有点不信。
各种各样的理由在她脑中交织着,叫嚣着。
是没有留宿,可是该有的打情骂俏一个不少。也许没有公然的搂搂抱抱,可是该有的暧昧一个不少……
今生有酒楼妓馆,前世也有歌厅、舞厅、洗浴中心,前后隔了千年,场景却如此相似!
何况,他是有前科的人,水莲啊,水月啊,青红啊,都在那儿摆着呢,你不想相信都难!
任凭世间几番沧桑变化,只有男人,万变不离其宗。
可是,悲催的是,前世那样的男人是不道德的,是受到口诛笔伐的。而现在,这样的男人却是理直气壮的,提出反对的女人反而成了不道德的一方。
真是大大的讽刺啊!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姚采澜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知道屋里黑了下来,这才回过神,喊人进来。
二妮轻手轻脚的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小莲则谨慎的看了姚采澜的脸色,小声禀报,“爷刚才骑马出去了,江西也跟着追出去了。”
姚采澜点点头,“哦”了一声,一脸平静的问道,“今儿晚上做的什么菜?”
小莲谨慎的答道,“今天下午咱们在河边,钓着了几条鱼。那些小的就先养在水缸里了。小红钓的那两条大的,连嫂子准备做麻辣鱼片了。”
接着,就是吃饭,散步,沐浴,入睡。姚采澜的生活仿佛一切照旧,甚至,在就寝前,还叮叮咚咚的弹了好一阵的琴。
不过,那琴弹得,只是信手为之,可谓杂乱无章,章法全无。
两个丫头在一边伺候着,一边忍受着魔音穿耳,一边互相对视一眼,交换着心里的不安。
一直到了转过天的傍晚,在两个丫头的期盼中,江清山终于风尘仆仆的进了门。
两个丫头刚松了口气,又齐齐的担心的看向了姚采澜。
孰料姚采澜像没事人一样,脸上挂着好似以往一般的笑容,照常上前微微见了个礼,然后照常伺候他洗漱、换家常的衣裳,然后神色平常的叫摆饭。
俩丫头不知道,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被男人掌握了悲喜,自己再也不能像前世那样,为了这些情情爱爱的狗屁东西自苦成那个样子!
江清山心里不是不打鼓的,他知道自己媳妇的性子,这太不像她了!不过,这样也好,总比自己被无视好吧?
但是,他也不是木头,也能感觉出这里面的不同来。姚采澜的眼睛里没有那种从心里往外散发出来的光采了,跟自己说话客客气气的,没有那种以往的随意和亲昵。
当然还有很多很多。比如,饭后散完步回来,她常会让丫头准备水果,以前自己不爱这个,她常常不讲理的强塞到他嘴里。
江清山望了望小几上摆着的好看的碧盈盈的盘子里切的整整齐齐的苹果,忽然觉得,其实,那些瓜瓜果果的,味道居然也还不错。
低头再喝了口茶,也就放下来,觉得口里有点淡了。
今天,姚采澜散步散的时间好像比平常长了不少。这里没花没草的,有什么好看的呢?
今晚本来很有些凉风的,不知怎么的,江清山心里,觉得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