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的婚期定在了腊月二十二,尽管时间上赶了一些,但两家都是乐意得很。江家急着嫁女儿。而崔家生年纪也不小了,已经二十岁了,也不能再拖了,下面的弟弟也急等着成亲呢。
姚采澜和小莲紧赶慢赶,费了两个多月的功夫,终于赶完了双面绣的屏风。也亏得姚采澜这次选的花样子以简单大方见长,画面简单干净,重点突出意境之美,没有工笔花样那些纷繁复杂的花纹,这才使得姚采澜带着新手小莲终于在最后期限到来之前大功告成。
两个人绣完了也来不及好好看看自己的心血之作,就得赶紧打发江庆上路,亲自带着礼物赶去竹通送礼。当然,姚采澜另外给他支了银子,让他在竹通就地找一家手艺好的店铺把屏风选用上好的紫檀木装裱上框,刚刚好能赶上清秋的正日子。
把给清秋的贺礼打发走了,姚采澜终于捧着大肚子长出了一口气。而眼看着也要开始准备过年了。
姚采澜一面领着人忙活过年的各项适宜,一面焦急的等待着江清山回来。
按理说,这过年了,人应该能回来吧?这可是世人最最重视的团圆欢聚的时刻。说起来,最后一次见他,还是二十天以前的事情呢。姚采澜不由的扳着手指头细细的算了一番。
他刚走的时候还是有点失落的,时间长了也就惯了。不过眼下到了年关,姚采澜心里却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就在姚采澜眼巴巴的盼着的时候,直到腊月二十八的傍晚,身上飘着一身雪花的江清山才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风进了家门。
姚采澜心疼的看着他胡子拉碴的脸和干裂的嘴唇,眼泪早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江清山倒是扑哧一声乐了,轻轻把她拉在了怀里,才道,“你个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哭个什么劲儿啊!”
等江清山洗漱一新,从净房出来,却先嚷嚷道,“我的靴子呢,还有护膝和手套呢?怎么没看见?”
“靴子帮都开口了,手套也都磨烂了,我让人给扔了。只有护膝还算完好,我让小红给你擦洗去了。”
江清山却急了,往外就走,“干嘛扔了啊,那么结实,穿起来也舒服合脚,不但暖和还隔水。破了有什么关系,再补补不就行了,扔了多可惜啊!”
姚采澜忙拦住他,“你别急,你若是喜欢再做就是了,哪能让你用那些破了旧了的啊。”一面脸上也抑制不住的笑,他能珍视自己送他的东西,自己的这番心思总算没有白费。
江清山这才住了脚步,点头道,“也对。这靴子是哪个丫头的手艺啊,比我以前穿的那些都好多了!这次在外面天寒地冻的,他们手脚都生了冻疮了,我倒是最轻微的一个。那几个看着我的靴子不知有多羡慕呢。哈哈,赏,大大的赏!”
姚采澜脸上的笑顿时僵在了那里,郁闷的叹了口气,“您想赏这个做鞋的人什么啊。”
江清山大手一挥,很豪气的大声说道,“赏她五两银子!”
姚采澜翻了个白眼,不太正经的站起来施了一礼,“妾身谢过爷的赏!”
江清山顿时石化了。
水渠已经赶在年前终于修缮完毕,江清山这才披星戴月的赶了回来。其中的艰难困苦之处,自不必说。就是江清山,人也是瘦了一大圈。听他说,中间宋县丞累得晕倒在水渠旁一回,江清山便叫人把他送回家了。可是没想到的是,没几天,他好了一点就又自己偷偷跑了回去。
姚采澜听说了,与江清山一道唏嘘不已,并连忙叫小莲记下,在送往宋家的年礼中特地加上些补身子的药材。
各府里的年礼姚采澜也都打点妥当了,分头送了出去。但过年时,两人依然闭门谢客,理由也是现成的,只说是姚采澜身体不适,需要好好养胎。
过了年,京城那边的江清峰倒是有喜讯传来,跟着他上京伺候的水荷怀孕了。
没多久,却又传来消息,博州守备王连海被破格提拔为征西将军,总领西北边塞事宜。
江清山皱紧了眉头,充满疑惑的对姚采澜言道,“难道,王叔早就成了圣上的人?不可能啊,他不像那种人啊!”
姚采澜却在心里暗暗吃惊,这位陛下的心机真是深不可测。
从一个从四品的一州守备,一跃而成为朝廷的正三品征西将军,这是把王连海架在了火上烤啊!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既让一直忐忑不安的等待抄家灭门的王连海承了自己的情,又让他被边关将士普遍质疑,让将帅失和,离心离德,那么整个赵家军就不可能再倒向王连海,也就不可能再出现第二个赵家蔚了。
按理说,王连海能征惯战,勇冠三军,在西北也是如日中天的一名战将。只不过因为年纪稍轻一些,所以,尽管很得赵家蔚的赏识,但并没有进入赵家军的核心指挥圈,也算是赵家军外围最被看好的将领了。
如今,赵将军惨死,而他却高升了。赵家军的其他人好好的都在呢,这让他们怎么想?
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西北的兵权,早晚尽归陛下之手啊。
不管外面的情势如何风云变幻,家里却都顾不上了。姚采澜的产期到了。
二月初六这天,姚采澜拼死拼活的生下了她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
说起来她的生产还算顺利,也只是折腾了两三个时辰而已,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折腾一天一夜那样恐怖。可能自己平时锻炼的不少、体质不错而沾了不少光吧。
尽管如此,姚采澜不爱留长指甲,她的指甲也因为死死掐住床板而鲜血淋漓。
看着睡在襁褓中红通通的小脸,姚采澜擦着眼角的泪花,笑了,生产之时还后悔因为要这个孩子受了那么大的罪,现在,却觉得一切苦痛都是值得的了。
更不论江清山,那人已经疯了,在院子里就哈哈大笑不止,又叫着给下人们打赏,又要让人送信回竹通,底下人被他指使得更加忙乱。
他笑着往产房里进的时候,白嬷嬷忙拦住了,刚想说“男人见血不吉利”,江清山已经一把把她扒拉到了一边,人已经跨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包裹里面的儿子,其中欣喜若狂,自不必提。
姚采澜给儿子起了个小名,叫石头。原谅她,实在是起不出什么又平凡又耐听的名字来了。她自己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因此对儿子的期望不高,只希望他健健康康、强强壮壮的活着,平安一世罢了。
江清山很是嫌弃这名字土,觉得配不上他那虽然只是红通通的一团却依然“英明神武”的不得了的儿子。
可是叫他起,他又起不出来,拿着本“诗经”坑坑吃吃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好名字来,只好不情不愿的跟着喊了。不过,这名字确实是越喊越顺流了,后来也就真心觉得这名字好听了。
石头洗三的时候自然大肆的操办了一回。皇上的雷霆之怒看来已经平息,大家的心总算都已经放到了肚子里。有了这样的喜事,当然要好好操办一番了。
不过,姚采澜在月子里,是不能见人的,所以并不能亲见这一番热闹,只听得到东三间里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白嬷嬷已经成为了专门的女乃嬷嬷,负责看护石头。虽然她深深以为应该请一个女乃妈来,可是女乃女乃愿意自己喂养,她就是再反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敢在心里月复诽一下。
见姚采澜确实女乃水旺盛,孩子眼见得越来越白胖,白嬷嬷才算彻底放下了心。
竹通那边的礼直到孩子快半月时才到。是江福亲自押着大车来的,先是恭喜了一番之后,从怀里掏出了江老爷和江夫人的信,把黑瘦的脸一整,“二爷,老爷说让你跪下听老奴宣读此信。”
江清山早就心惊胆战的等着了,也知道自己理亏,冰冷冷的院子里,就那样跪在了青石板上。
然后,江福开始读信,学着江老爷的口气居然十分的惟妙惟肖,把个江清山骂了个狗血喷头。当然是怪他瞒自己瞒的紧,这样天大的喜事,他第一个金孙啊,居然这样悄不声的、在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情况下来到了世上!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清山老老实实的跪下听骂,江福的唾沫星子几乎就喷在了他的脸上,通过那直白的“骂娘”声,仿佛都能看到他老爹那张愤怒的变了形的脸。
江老爷骂完了,江夫人接着骂,虽然不同于江老爷直白的怒骂之声,说起来倒是隐晦了不少,也文明了不少,但意思是一样的。二老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骂是骂得挺狠的,但车上给孙子的东西却很厚重,江清山看着一样样的往下搬东西,立时膝盖也不疼了,高兴的眉开眼笑。
姚采澜在屋里头听着,先问清楚了没有别人跟着来,这才松了口气,听着外面二老骂的痛快,江清山苦着一张脸跪的可怜,一边捂着嘴在屋里偷着笑,一边心里也很是心虚。
怪不得二老震怒,自己也是脑筋短路了,怎么偏偏就想着瞒下来呢,就为了自己那一点小心思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这是多大的事啊。也亏得他们俩对自己还算宽容,没有再做出更过分的斥责来。要是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那还真是好说不好听。
少不了得好好写上一封信去负荆请罪了。而且,认错态度一定要诚恳,检讨一定要深刻!
等出了月子,还得好好给二老做上两双鞋表示孝敬,可千万别因为这事让二老心里有了芥蒂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