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对宫里很熟络,步履从容,神态自若,一边走一边信手指点给她看这儿叫什么名、那儿做什么用的、那边的路通向哪、小时候在这如何如何,引章时不时低声问他什么,紧张感也渐渐的平息下去了。
不料经过体和殿,自前边右面转出一行四五人来,当头两位年轻公子穿着褚黄、米黄团龙长袍,箭袖立领,腰间系着金线荷包,仪表不俗,贵气逼人,不用说,定是两位皇子了。
引章还在琢磨猜测是哪位爷,胤禟已经拉着她的手快步上前,笑着招呼:“三哥、四哥”
“哟,老九啊”一人笑了笑,目光瞥过引章,怔了怔,微微向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向胤禟笑道:“来给宜娘娘请安呢?”这是引章见过一面的胤祉。另一人只向胤禟点头嗯了一声,算是招呼了。
“是啊倒是巧,碰着两位哥哥了阿章,这是三哥,去年你见过的,这是四哥”胤禟笑了笑,便向引章介绍胤祉和胤禛。
“奴婢骆引章见过三爷、四爷,两位爷吉祥“引章少不得微笑,屈膝,甩帕子,给他二人请安。
“呵呵,起吧”开口的仍是胤祉,胤禛仍是微微点了点头,微不可闻嗯了一声。
引章却顾不上这些,她的心立时激动了,颤抖了,澎湃了,难以抑制了面前站着的两人中,其中一个可是未来的雍正爷啊,那个充满着神秘和传奇,阴谋和冷血的化身,那个让后世无数史学家们为之研究不休、辩论不休的铁血皇帝啊
好死不死的,引章起身的同时,不由自主抬眼向他直视过去,恰巧对上他正望过来的视线,对上那双深邃如潭冰冷如星、锐利凛冽、能刺穿人心的眼眸,引章一触而惊,慌忙躲闪,脊梁骨上冷气嗖嗖往上直窜,身子一抖,腿肚子一哆嗦,低声惊叫,狼狈不堪跌了下去,幸得胤禟眼疾手快,伸手捞住了她,关切道:“阿章,你怎么了?”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胤禛,他满月复狐疑。
何止是他,胤祉和胤禛都愣住了。胤祉忍不住抿嘴无声莞尔,胤禛则微微蹙了蹙眉,有些鄙夷,又满月复委屈:他又没把她怎的,至于吓成这样吗他又不是老虎,会吃人
“我,我没事”引章强按住咕咚咕咚剧烈跳动的心脏,用力站稳,定定神,勉强笑道:“奴婢失仪,让两位爷,见笑了”
“呵呵,都是自家人,骆小姐不用太见外”胤祉笑了笑,又向胤禟揶揄道:“还是九弟会教人啊”短短数月未见,竟也知礼仪了
胤禟瞟了引章一眼,混不介意一哂,笑道:“引章初次进宫,难免紧张失仪,三哥、四哥别介意”
“怎么会呢,你们快去吧我们各自也还有事呢”胤祉温言微笑。
“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九弟客气了。”胤禛亦平平道。
“那就好,那我们先走了”胤禟点了点头,一手揽在引章腰间去了。
“你干嘛这么怕四哥?站都站不稳了”胤禟忍不住好笑,瞄了她一眼,本想加上一句“把老十欺负成那样也没见你怕,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怕惹她不痛快便忍住了。
引章长长舒了口气,伸手在胸前顺了顺气,道:“你不觉得他的眼光很可怕吗?难道,你们不怕他?”她有些狐疑,更多是不信。书上不都说冷面皇子四贝勒爷是个人见人怕、大小通杀的吗?她也觉得所言非虚,难道,竟不是?
“爷干嘛要怕他?”胤禟怪怪的瞅了她一眼,是不以为然的语气,大是不懂她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道:“四哥是有些严肃,一丝不苟,那是他生性如此,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我们兄弟都习惯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爷真弄不懂你。”
“哦,可能,可能是我有些紧张吧”引章只好这么说。
胤禟突然停住了脚步,握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柔声笑道:“有爷在,你不用紧张,知道么?一会见了额娘,就当平日里一样,别怕爷会陪着你,嗯?”
“我知道了”引章舒颜,眼角眸中都是笑意,心中暖暖的,仿佛流淌过一条温暖的河流。
一时来至储秀宫前,早有宜妃宫里的执事太监在殿外守着,一见胤禟便抢上前请安,眯着眼陪笑道:“九爷,娘娘在里头等着您们呢”
“嗯,带路吧”胤禟大大咧咧一笑,点了点头。
“九爷,您这边请”小太监做了个请的手势,甚是伶俐知礼,笑得亲切和善。
随着胤禟入内,脚下是厚达三寸的金线花边枣红团花毛毡,踩在上边绵绵的,厚厚的,声息不闻,入眼一片锦绣灿烂,帐帏帘幔皆是五彩刺绣,鲜艳逼人,各种摆设不是金玉便是漂亮的瓷器,闪亮耀眼,一时也辨不清说不完,天花板、承尘上彩绘穹窿,一旁悬挂的是缀着鲜红流苏的琉璃彩绘宫灯,造型各异,镶嵌着名贵的硬木边框。一屋子看得人眼花缭乱,更兼馥香扑鼻天家富贵,果然与众不同,难怪那么多女人削尖了脑袋也想进宫当妃子哪怕三年五载不一定见着皇帝一面引章忍不住一步一叹。
来至一间阔大的正方形内室,正上头锦绣堆围、宫女环侍中端坐着一位玫红锦缎绣满大朵大朵鲜丽花朵宫装的华丽女子,满头珠钗耀人眼目,明艳不可逼视,见他二人来了,那丽人清脆的声音顿时响起,爽朗中带着妩媚和傲人的凌厉:“老九你这小子可算是还记着额娘”
“天地良心,儿子哪敢忘了额娘”胤禟请罢安,笑嘻嘻道,说着轻轻携着引章胳膊上前两步,笑道:“额娘,这便是儿子跟额娘提起的骆引章。”
“哦,你先坐下吧”宜妃向一旁椅子努了努嘴。胤禟无奈,只得点头应了一声,放开引章,往旁边坐下。
宜妃的目光倒不挑剔,也不锐利,看似淡淡,却让人平白感到一阵压抑感。引章按照先前嬷嬷所教,屈膝弯腰行礼,垂眸陪笑道:“奴婢骆引章给宜娘娘请安,宜娘娘吉祥”
宜妃先是瞟了胤禟一眼,方才淡淡道:“起来罢,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是,娘娘。”引章无奈,站起身,微微抬头,目光缓缓放过去,与她的一对视立即挪开。
宜妃看得很仔细,很认真,从头到脚一点不漏,好像要把她的形象刻入脑海中一样,多半看在胤禟的面子上,那目光没显出露骨挑剔,不过态度已经足以说明了一切。
“长得倒挺标致,气色也还好罢了,坐吧”末了宜妃说道。
“谢娘娘”引章飞快瞟了她一眼,坐在胤禟身旁,忍不住在想宜妃刚才说的那话:“罢了”,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宫女奉上两盏茶来,没先给胤禟,却直接在她面前弯下了腰。引章感觉有些奇怪,她才不会孔雀到认为宜妃当她是贵客,叫人先给她上茶然后才轮到自己的儿子
她眼角一斜,狐疑的望向胤禟,果然见胤禟微微侧脸向她使眼色努嘴。引章一怔,猛然会意,慢慢起身,双手端起一碗茶亲自奉给胤禟,低眉顺眼温柔笑道:“爷,请用茶”趁着胤禟笑嘻嘻接茶的时候忍不住用指甲在他手上轻快一划,茶碗轻微震了震,胤禟挑了挑眉。
奉了茶给胤禟方才重新坐下,宫女早已经将她的茶放在旁边的茶几上了,偷眼去看宜妃,神色间颇为满意。果然如此
“这是皇上才赏下来的茶,倒是尝尝,对不对你的味儿”宜妃向她微微一笑。
“皇上赏的自是矜贵,谢娘娘抬爱赐茶”引章微微一笑,端起茶碗,捏拿着茶碗盖子轻轻拨了拨面上,轻轻饮了两口。啧啧,什么对不对味儿,这谦虚并不怎么叫人舒服
“如何?”宜妃瞧着追问,声音温和柔雅,眼睛甚是明亮,甚至带着些迫不及待的、胜利的兴奋,注视着她。
这又是唱的哪出?引章一怔,心想是了,宜妃这是在考她呢八旗贵族都爱饮茶品茶,这也是一门学问,或者说,品味问题。宜妃是存心刁难她来了她一个生意人哪里可能喝过好茶?
不过,她还真刁难对了。引章哪懂什么茶道,这些年有钱了,口味也刁了不少,喝茶能喝得出好茶与不好茶的分别,倘若要问她好在哪里、不好在哪里,那就不是她所能知的范围了。
如果宜妃拿的是时下流行矜贵的任何一种名茶让她品,然后说出个一二三来,她是万万不能的偏偏,宜妃为了刁难她,拿的这茶太珍稀了,而偏偏,去年她第一次拜访卷石洞天万老花匠时,正好尝过这茶。万老花匠颇为得意,说这茶生长在高黎贡山云雾缭绕的深谷之中,名唤玉露含翠。因高黎贡山一带气候寒冷,此茶种数量既少,生长亦慢,每年八九月才长新叶,新叶一出即老,采摘期只有半天方可保色、香、味俱全,故而产量极其稀少。据他说,每年不会超过三斤。由此可见,宜妃是很得康熙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