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见女子走近的脚步声时,万小羽已经暗自叫糟了,待桌布被掀了起来,一双绣花鞋出现在她面前,证明她已经无处可藏了。她不满地咕哝着,然后缓缓退出桌底。
“我说你……子鸢姐姐?!”万小羽错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素衣裹身的女子,一段日子没见了,她还是一如的温善。
“小羽?”子鸢也错愕地怔住了。本来她也不知道该往桌子底下找人,但是她想到当初小羽躲过在桌子底下,也就试试看那两个姑娘会不会躲在桌子底下,没想到在桌子底下的姑娘竟然是小羽。
看见故人,万小羽先是怔住了,回过神来冲到子鸢的身边,难掩兴奋地拉着她。“子鸢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宜春院吗?春姨现在怎么……子鸢姐姐你怎么了?”万小羽说着说着,看到子鸢的脸色越来越沉痛,那浓浓的哀伤笼罩着她。
眼泪涌出子鸢的眼眶,点点滴落在地,她抬头看向万小羽,掩不住那伤感。“春姨她……没了。”说着,又是一串心酸的泪落下。
“没、没了?”万小羽瞪大了眼睛,还没回过神来子鸢的话是什么意思。“子鸢姐姐,你说没了是什么意思?”
子鸢的眼泪落得堵了声线,几乎说不出话来,勉强自己压抑自己的心痛,好半晌她才能说得出话来。“春姨……春姨她……死了……”
瞪大了双眼,万小羽觉得心狠狠扯痛着,身为游泳健将的她竟然在这片苦海苦苦挣扎着,觉得快要被溺毙了。儿时的记忆如惊涛骇浪般向她席卷而来,她眼前只看见爷爷的手在颤颤地握着爸爸的手,嘴巴微张着开合了几下,手就无力地掉落了下来。画面一转换,她看见了云谷,那一场血战,云心奋不顾身挡在他们面前的身影,那一支又一支的箭插在她身上,那殷红的血渲染了大地。
又一个……又一个待她好的人死了……万小羽的脚不自禁往后退,身子微微跌宕,东阳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连忙冲上去扶着她。
王絮儿担忧地想上前看看万小羽,却被柳隽拉住了。
“你帮不上忙的。”柳隽沉声说道。
王絮儿看着柳隽的脸,对他的怒意此刻也没有了,任由他搂着自己。视线再看向万小羽,没有再试图走上前,只掩不住那浓厚的担忧看着她。虽然她认识了小羽才那么几天,但是小羽在她面前总是开怀大笑,她从没有这个样子过。
万小羽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她沉了脸。“春姨是怎么死的?”她离开宜春院也不过两个月,临走的时候春姨还是好端端的,不可能就这么死了,除非是被谋害的。
“春姨是被如意逼死的。”子鸢沉痛地说道,一脸无可奈何的哀凄。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万小羽的眼里冒出熊熊怒火,如意若是在她面前,准会被烧个死无全尸。
“这事情该由你离开的那一天说起……”子鸢凄凄然地说道,坐了下来。
“那时你被宋公子带走,春姨得知也无力阻止,只是你一走,如意不知怎么的,反而变本加利了起来,联合其他的姑娘抵制春姨,要春姨让位给她,由她来掌管宜春院。想当然春姨是不肯,如意她们也不退步,还闹罢工,不肯出来接客人。春姨怒了,让打手惩罚她们,却不料那些打手已经被美色诱惑住了,不仅不听春姨的话,还将春姨软禁在她的屋子里,不让她出来。我连夜偷偷去看春姨,春姨说如意打算将我的初夜拍卖,非要我破身。春姨将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给我,她让我赶紧离开,才说完就吐了一口黑血。”子鸢说着眼泪掉得更是凶猛。
“我连忙上前扶着春姨,这才发现她衣着凌乱,那脸上身上满是瘀伤,看惯了院里的姑娘被客人粗鲁对待的下场,我也明白那瘀伤是怎么得来……如意她居然让人对春姨用强……春姨是不堪受辱而服毒自尽的!”子鸢说得哀凄悲凉,向来的温善也掩盖不住那悲愤。
“对不住……我对不住春姨……春姨剩下最后一口气也拼命劝我赶紧离开,我却胆小得就这么连夜逃离,没有为春姨作安葬……”子鸢哭着趴在桌子上,身子因悲伤笼罩得颤抖。
“可恶!”万小羽的怒焰冲天,猛烈得可烧毁一座城池。在东阳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一掌拍在桌面上,将盛着花生米的碟子拍裂,掌心也因此被划破,鲜红的血色瞬间在米黄色的桌布上渲染开来,红得那般夺目,那般妖异。
“你疯了!”东阳大惊声色地连忙抬起万小羽的手,小心翼翼地为她挑开伤口上的瓦碎。只是他毕竟是个男人,粗手粗脚自是难免的,尽管挑瓦碎的动作已经放到最轻柔了,他还是弄痛了万小羽。
王絮儿见状也不顾得柳隽的阻止,上前推开东阳。“让我来。”
一旁趴在桌上哭的子鸢抬起泪水纵横的脸来,见万小羽手在流血也刷白了脸,连忙凑了过去。“小夏,赶紧去我房里取药箱来!”子鸢焦急地回头朝愣在原地的小厮说道。
整了好半天,才将瓦碎全部挑出来,为万小羽上药是件艰难的事情,她总是不安分地乱动,嘴里嚷嚷着要宰了如意。
“小羽,你先冷静一下,这么意气用事有什么用?你没有证据,去了能拿那个如意怎样?难道要私下用刑逼她招认?还是偷偷杀了她背负杀人的罪名?”王絮儿说道,她没有拦着万小羽,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让她自己去冷静。
万小羽盯着王絮儿,半晌后才垂下头来。“你还真像小藤。”没对她打、没给她骂,淡淡的三言两语就把她喝止了,这两人真是她的克星。
“可是我不可能放任那个女人逍遥法外,我不替春姨报了这个仇我就不叫万小羽!”万小羽瞪着远方咬牙切齿地宣布道。
“小羽……”子鸢看向万小羽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尽管说,在我面前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子鸢盯了万小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如意是有后台的,她是宋公子的人。”她知道宋公子和小羽交情匪浅,而小羽又是被宋公子带走的。本想上宋家去找小羽,却没想到看见如意由宋家出来,她连忙躲开也不敢再找上门去。
“你说什么?”万小羽好不容易才稍稍冷静下来,听到子鸢的话脸色又沉了三分。
“我逃离了宜春院后,本想上宋家去找你,在远远就看见宋公子和如意站在一起,两人不顾世俗调笑着,我一时害怕被如意看见捉回去,也就没有上前。后来我在镇上打听你的消息,听闻宋公子私宅里传出不见了个姑娘和丫环,寻思着可能是你。我因找不到你,就只身离开了镇上来到此地。小羽,这如意怕是难定罪,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宋公子的人,我们也斗不过宋公子啊!”子鸢无奈地拢起了眉。
“宋、世、宇……”万小羽眼里迸出浓烈的怒火,一字一字地嚼着那个名字。
管他什么罪证、什么冷静!她万小羽本来就不是个能忍的人,她不忍了!她要找那对该死的狗男女去,她要为春姨报仇!
“你不能去!”东阳自身后抱住了万小羽,不让她踏出包厢一步。
“你放开我!这是我的事,你别管!”万小羽怒得要拆了天,可是以她的力量是不可能挣开东阳的钳制的。
“你不要忘了还有百来条人命掌握在你的手上,你这么一闹,不止百来条,事情若传了出去,你想让另余的九百多条人命一起陪葬吗?。”东阳沉声说道。他知道小羽的愤怒,但是现在不是为什么人报仇的时候,要报仇也等躲过了幽王岛的追捕再说。
“又是人命、人命!我被这人命牵制得什么都不能做,做什么都是错的!难道我们一天不扳倒幽王岛就一天没有自由吗?!”万小羽怒吼出声,东阳眼神冷了下来,柳隽神色也一变,连忙将包厢的门关上。
“你是不想活命了吗?居然在这里大声吼叫要扳倒幽王岛!”柳隽压低声音喊道,纵使他再不怕死,心里也着实捏了一把冷汗。幽王岛最厉害的地方不是他势力的强大,被捉到的确是一死,只是他们不会那么轻易让得罪他们的人死去,他们折磨人的手段……柳隽想着不住打了个冷颤。
“管他什么鬼幽王岛!我就是不要命了,我就是要扳倒它!”看它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她就不信她拿不下它!
“三少爷,你要好好管住她的嘴,否则幽王岛一旦追究起来,就算你力保她,她也恐怕……”柳隽没有说下去,只是意思不言而喻。
“恐怕个屁!我现在就已经列入了他们追杀的名单中,还有什么好恐怕的!”万小羽粗鲁地用手肘撞着东阳。“放开我!我现在不会找那对狗男女算账。”宋世宇,等她收拾完幽王岛再来收拾他!
“你被幽王岛追杀?”柳隽脸色有些白了。
“是又怎样,我还真没有怕过。”万小羽自若地吃着带血的花生米,才吃下一颗,其余的全被东阳大掌一挥扫到地上去了。万小羽瞪了他一眼,也没发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