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有话要说了。
杜月娥略一寻思,便猜测是马红袖让丁陆纳她为妾的事情。莫非是来找自己求情,让劝劝丁陆不要再磨蹭了?
说的也是,既然园子里上下都传开了,这么拖着对人家姑娘也不好。
杜月娥暗自叹气,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春香扭捏了半天,见杜月娥皱眉,以为她不耐烦了,便支吾着开了口:“姨娘这两日天天陪着六爷,便有些话,不知道能不能替奴婢说说……”
说着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左右看栗子和梅香。
杜月娥本来对春香的印象不错,瞧着不像是跟着马红袖为非作歹的。似乎春喜的所作所为她也不大知情,所以很想好好劝劝,让她别走上这条危险的路。
于是打发了梅香栗子,叫了春香回屋子里头坐了。
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听说女乃女乃想让你来伺候六爷,你知道吧?不少字”
春香红了脸,恩了一声低下头去。
杜月娥试探着问:“若说相貌人品,你确实是个好的。难得女乃女乃舍得放人,若是跟着我的,我是肯定舍不得的……”
春香一愣,两手手指绞着衣裳,低声说道:“若是能跟着姨娘,春香也求之不得。”
这是什么话?
杜月娥咦了一声,问她:“怎么,你不愿意跟了六爷?”
春香吓得直接就跪在地上了,低着头急慌慌的解释:“姨娘明鉴,奴婢实在配不上的,若说相貌,春喜比奴婢强的多了,若说能耐,春喜也是最得人心的。不管怎么说,本来都轮不到奴婢的。奴婢笨手笨脚的,又伺候不好六爷……”
杜月娥诧异的看着她,没想到这居然是个精明的,沉默了一阵,点了点头问她:“那你今儿个过来……?”
春香知道自己做的冒失,只低头不敢看杜月娥,怯怯说道:“姨娘在六爷那里能说的上话,能不能,能不能替奴婢求个情?”
杜月娥叹气:“便是女乃女乃那里,你如何?这若是不成,以后你脸上也不好看。如今似乎园子里都知道了。”
春香咬牙说道:“便是打发在外头,奴婢也认了。虽然女乃女乃是为了奴婢好,但是,但是奴婢……”
她再说不下去,毕竟不好在杜月娥这里说马红袖的不是。
竟然是个敢担当的。杜月娥心里好笑,丁陆啊丁陆,亏你还说什么别人追着你你都不要,瞧瞧,一个丫头都瞧你不上。
她其实估模着丁陆也不会要春香的,就算他不听自己的去收了春喜,再纳妾的事情暂时应该也提不到日程上来。
总得等到对自己腻味了吧?不少字这个人,到时候会怎么打发自己呢?
这么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脸上苦笑,立刻隐去,再看着春香,便点头叹道:“没想到你是个不贪图富贵的,我倒心里佩服。只是这事情,是六爷和女乃女乃之间的商量,我恐怕是没有身份……”
“姨娘”春香猛地抬头看她,脸上通红,眼睛里却十分执著:“六爷如今最信的就是姨娘你了,姨娘说的话六爷肯定会考虑的,还求姨娘帮奴婢一次”
杜月娥眼睛里闪着审度的光芒,仔细的盯着春香,春香倒也不惧,就那么回看着她,面色上都是乞求。
“我试试。”
杜月娥三个字说出来,春香如获大赦,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竟然给杜月娥磕了个头,抽噎说道:“谢过姨娘了,谢过姨娘了。春香今后一定记得姨娘的大恩大德”
居然如此喜悦,好似真的从虎口逃出来一般。
杜月娥微微一笑,打发了她出去。心里却想,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管理这园子,春香这样的丫头,一定给她配个好人家去。
春香走到门口,却又站住,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说道:“姨娘,老爷可能要给六爷几个丫头的……”
声音到最后已经低的听不到了,似乎十分后悔自己说了出来,转头便离去了。
老爷,给丁陆,几个丫头……
几个?
杜月娥歪倒在床上,觉得这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据说老爷子的女人不仅仅是这五个太太,这都是最后的胜利者,那些李姨女乃女乃王姨女乃女乃好像多的都没人知道到底有几个了,不过没有成年儿子活下来,便没了名分。有的死了,有的如今或许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苟延残喘着,没人再提起。
所以一送丫头就送几个?
杜月娥端着一盘子芝麻糖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嘴里头扔,想起当时杜彩娥要嫁到丁府杜太太死活不让。按道理她那样的小家子身份,来当丁府的姨娘也算是过得去。看来丁府的传说早就人人知道了,所以才送了自己进来?
“栗子,你说四爷有几个姨娘呢?”
栗子在旁边摆弄春香送过来的花,现在还全是细长的叶子,瞧不见花苞,她听见杜月娥的问话,微一愣神,想了一阵儿,摇头说道:“不知道啊,我没数过。那天听见小鱼儿说,五爷有七个姨娘。七爷如今有九个了。”
杜月娥给噎住了,自己拿了杯冷茶一口气灌下才好些。
梅香看了一眼,气道:“天天喝冷茶,以后身子怎么受的了?若是小姐以后怀了孩子,这些个习惯一定得改”又借机敲打杜月娥:“小姐也听见了,若是不早点生个儿子出来,以后六爷姨娘多了,咱们连屋子都得让出来”
杜月娥撇嘴,没搭理她。
实在心里事情多了,之前还觉得檀园乱呢,没想到外头的世界更广阔啊。怪不得马红袖手脚越来越大方,背着丁陆三番两次的想要了自己的命,原来周围都这样啊。
栗子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和杜月娥说道:“姨娘,我听她们说,春喜姐姐也要抬姨娘了。你知道不?”
又十分担忧的自言自语:“春喜姐姐对咱们不好,她要是成了姨娘,可怎么办。”
梅香哼了一声,还记恨着那日春喜踢自己的那一脚,放下手里正在叠的衣裳,气道:“她想的美就是抬了姨娘,六爷晾她几年,晾成个黄花菜,看她还高兴不”
杜月娥恩了一声,心想梅香说的倒正是自己想的。看来春喜的流言也传开了啊,丁陆就算不情愿,到时候怕也没办法。
之所以一定要让丁陆收了春喜在房里,是因为春喜如今管着檀园的太多事情。虽然春芳也说的上话,但是听说月钱发放还是在春喜手里。马红袖不倒,她便不好打发出去,所以想让春喜挪开位置,最好就是丁陆收了她。
若是那样的话,事情落在春香头上,倒是不错。
这么一想,杜月娥又觉得要好好探探丁陆的意思了。他查到曹大婶那里,扯出了柳眉,线索就断了,还要继续吗?他到底是要把马红袖扯出来吗?
可是就算扯出来了,马氏那里一压,这事情闹腾一番估计也起不了什么波浪。最后马红袖还是会安然无恙。
此路不通。
马红袖碰不得,先把春喜挖出来是上上之选。
就算老爷子送几个丫头过来,正好春喜有的忙活了
杜月娥从床上跳了起来,忙着套衣裳。
栗子一边给她穿一边问道:“要去春芳管事那里看曹大婶吗?”不跳字。
“不看了,以后再问。咱们去找芳姐儿玩去。”
出来路过宇文琼的屋子,才看见这边冷清清的,不像前几天,若不是听见她大哭大闹的声音,便会偶尔传出些琴声诗声。
见婉涞正端了东西过来,便拦住问她:“琼姨娘怎么样?”
婉涞行礼接着就叹气,眼睛还通红,低声答道:“那天回来一句话不说的,怪吓人的。让吃就吃,让喝就喝。睡了一宿起来,只说要去找六爷解释,我便和春芳管事说了。于是昨儿个晚间六爷过来瞧了姨娘。”
婉涞说到这里,吸了吸鼻子,眼泪又下来了。
丁陆昨晚还来看过宇文琼?杜月娥心里冷笑,到底还是个拖泥带水的,便说了再不管了,还是放不下。这性子,真是让人瞧不起。
“六爷和姨娘说,当初是他错看了姨娘,姨娘若以后省事些,便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也容不着别人来欺负她。但是姨娘若再不知好歹到处惹事生非,就别怪六爷狠心……”
婉涞哭着说不下去,梅香见她身子摇摇欲坠,连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防着给打碎了。
“谢谢,谢谢梅香姐姐……”
婉涞抹了把眼泪,又哭道:“六爷好凶。一点情面也不留,说了几句转身便走,姨娘揪着六爷说要死给他看,被六爷一把甩开了。”
杜月娥听的也有些发呆。
丁陆对宇文琼,终于这样了?
“那如今如何?”
“哭了一天一夜,睡了。”
婉涞瞧着十分憔悴,如今宇文琼这里便只她一个伺候着,主子又是这么闹事的人,自然累的厉害。
杜月娥叹了口气,心里滋味复杂,摆手让她去了。
这个从进门起就处处和自己为难的人,这个容貌如花才艺出众自以为是的女人,丁陆曾经以为一生一世永远上心的唯一之人,就这么被冷落了吗?
至此以后,这个园子里,怕是就没有了宇文琼的戏份吧?不少字
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物伤其类。
“若是她肚子里头孩子还在,何至于此?”梅香冷冷的说了一句,再看一眼杜月娥:“从来都是新人笑,旧人哭。小姐,赶快怀个孩子才是正事”
杜月娥失笑:“谁教你的话,也会背诗了……”
“赵姨娘教的。让我盯着你些。”
杜月娥笑了起来,有些感动,这个便宜娘,对自己还挺上心的。她拍了拍梅香的胳膊,笑道:“走,和我看新人去。”.